“然后呢?”

  东厂大厅之中,冰盆围着宽大的座椅绕了一圈,谢无咎依旧倚在椅背上,垂着长睫,仿若漫不经心。

  “景平王和小世子都同意了?”

  隐翼抽了抽嘴角。

  “不同意……怕是不行。”

  景平王妃足足抽了两炷香的时间,确保景平王和小世子浑身上下都挨过均匀的打,这才收手离开的。

  这会儿时间才过去不久,他估摸着,那两位身上的伤口可能都还没处理完呢!

  单手撑着脑袋,谢无咎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王妃也不嫌累,不过,让这两人出席收养宴席,光是想想那天晚上的场面,本督也觉得十分有趣呢。”

  “属下这就去安排。”

  听出主子的意思,站在一旁的隐月连忙一抱拳,脑中已经开始思考。

  东厂这些日子忙得天昏地暗,想挤出一个晚上,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容易。

  谢无咎轻应一声,合上双眼,似是有些疲惫,口中却溢出低语。

  “说好的报酬,真是个骗子——”

  “九千岁,景平王妃求见!”

  大殿外传来的声音让谢无咎身子微顿,片刻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王妃真是大忙人啊,不知今日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小小的东厂来了?”

  片刻之后,一进大殿,叶晚竹便迎上了谢无咎颇为阴阳怪气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目光与软椅上的人交错片刻。

  “九千岁不忙吗?”叶晚竹轻笑一声,“妾身可看不出来。”

  谢无咎的皮肤又薄又白,衬得眼下那点黑紫越发明显。

  他的气色也没好到哪里去,盛夏的光阴都明媚,却好像一点儿都落不到他身上,只有这散发着幽幽冷意的大殿包裹着他一身鬼气。

  看上去,这位好像是在阴曹地府连轴转了个七天七夜似的。

  被叶晚竹盯着看,谢无咎倒也没显出不自在,只是坐直了身子,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好吧,”他叹了口气,“不知王妃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谢无咎语气玩笑,叶晚竹却当真拿出了一个木盒。

  “怎么?王妃是来收买本督的?”

  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银票,谢无咎先是不解,而后笑意又漫了上来。

  “王妃有事相求,用不着行贿。”

  “这是萧子景的银票。”

  叶晚竹扬了扬下巴,又将银票的来路一说,看着谢无咎眼底的玩笑渐渐淡去了。

  “赌场……”

  摩挲着下巴,谢无咎放轻了声音,似乎正在思索。

  “本督不甚了解外城,赌场想来应该是有几家,但若说能让人赢走十万两银子……”

  大梁京城分内外城,内城里大多住着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外城便以平民百姓,贩夫走卒为主了。

  百姓们一年到头地劳作,也挣不到这么多银子,在外城开设的赌场怎么会有这样大的盘口?

  此事很不对劲。

  “有劳九千岁替妾身调查一番。”叶晚竹又道,“此事或许和萧子景最近的异样有关。”

  “景平王的异样?”

  回过神来,谢无咎倒是眨了眨眼。

  这段时间东厂的确太忙,他手下缺人得很,王府太平的时候,隐翼便不再蹲守。

  没想到还真漏掉了什么。

  虽然不是自己的过失,隐翼还是哆嗦了一下。

  叶晚竹余光扫过,并不点破,继续和谢无咎说起了萧子景。

  萧子景从来就不是个善于隐忍的性子,当初入赘叶家那件事八成已经用掉了他所有的忍耐力,尤其是面对叶晚竹的时候,他向来是不允许自己处于下风的。

  更别提向叶晚竹主动息事宁人了。

  可这段时间,萧子景却不止一次这样做了。

  异样,银子,还有萧子易去接触的那个神秘人,叶晚竹越往后说,便能感到谢无咎的神情越专注。

  往日那点浮皮潦草的轻慢全然消失,叶晚竹看在眼底,心口有些沉。

  能让这位都露出这般模样,看来,她误打误撞,好像碰上了一件大事?

  而萧子景,或者说整个景平王府,似乎都参与其中。

  深吸一口气,叶晚竹感到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还在缓缓下沉,一股全新的热流却随之涌起,传遍周身。

  “王妃?”

  谢无咎的声音忽然响起,又恢复了笑吟吟的口吻。

  “与本督说话,竟然让王妃如此高兴?”

  他歪着头,不知道已经看了叶晚竹多久,而叶晚竹闻言回过神,这才感到自己的嘴角正向上翘着。

  眨了眨眼,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谢无咎八风不动,笑容完美,“现在还不能确定,王妃有什么想法?”

  原来这么高兴,不是因为他。

  “若是萧子景因此犯下什么大罪,那他这个异姓王的身份,想来就保不住了吧?”

  叶晚竹没看出他这点腹诽,仍是兴致勃勃。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办,萧子景倒是自己把机会给她送上来了。

  谢无咎闻言才明白过来,淡笑着看向叶晚竹。

  “若是景平王府要倒台,王妃,你也少不了要被波及。”

  再怎么说,叶晚竹如今的身份还是景平王妃。

  “除非——”提前和离。

  将后半句话含在口中,谢无咎故意拖长了音调。

  叶晚竹也笑了笑。

  “除非,是我告发的。”

  谢无咎终于又怔住了。

  “不知道九千岁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好让我早日大义灭亲?”

  叶晚竹还在笑着,眉眼弯弯,显然正是身心舒畅。

  若她能抓住萧子景的致命要害,就能一举将他送回那个什么也不是的破落户萧老二去!

  谢无咎忽然也大笑起来。

  “王妃如此诚心,本督怎好拒绝?那我可就等着看王府的热闹了!”

  “一定。”

  勾着嘴角,二人将此事定下,叶晚竹又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谢无咎。

  是五日后来王府参加宴席的请帖。

  “那个热闹还早,九千岁不妨先来吃道开胃小菜好了。”叶晚竹的语气轻飘飘的。

  谢无咎自然是没有不应下的道理。

  “还有一事,”叶晚竹忽然又将话锋一转,“妾身还有一个忙,还请九千岁万万莫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