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王休息片刻后又闲不住,开始传唤今日出现在大理寺的所有人问话。

  尚未被传去问话,三人便先回到了他们在宫中的临时居所。

  一处靠近宫墙,相对僻静的院落,是慕丞相早些时候为他们安排的。

  关上房门,谢无咎又靠在门后听了片刻,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开口。

  “王后的担忧不无道理,南疆王的态度转变太过突兀,像是被人强行扭转了意志,而非自己醒悟。这其中的手段,恐怕不一般。”

  岑灵川摩挲着下巴,语气低沉。

  “天问秃驴手中妖法无数,当时情况混乱,他趁机控制南疆王行事,想来不算太难,但这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把自己逼入必死的绝境?

  叶晚竹抱着双臂。

  “除非他知道自己死不了,大火一起,什么都烧没了,正好金蝉脱壳。”

  “金蝉脱壳?”

  谢无咎眼神一凛,“有些道理,天问大师的名头要身败名裂,他趁机换副皮囊,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只是……

  如此一来,他此刻可能就潜伏在王都某处,甚至……就在这王宫之内。

  这个猜测让房间内的气氛变得冷凝起来。

  三人互相看看,没说话,谢无咎忽然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片刻后,细碎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

  “三位可是休息好了?王上有请!”

  三人闻言稍作整理,便由这个内侍引路,再次前往南疆王的寝宫。

  此时的寝宫外守卫更加森严,气氛也变得更加压抑。

  进入内殿,药味混合着一种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奇异甜香扑面而来。

  南疆王半靠在龙榻上,脸色依旧青白,但眼神似乎清明了许多。

  慕丞相和几位重臣肃立一旁,御医则在角落低声商讨着什么。

  见到叶晚竹三人进来,南疆王虚弱地抬了抬手,示意旁人退开些。

  “三位义士……此次,多亏你们了。”

  他的声音沙哑,气息不稳,但逻辑清晰,“若非你们当机立断,后果不堪设想。”

  “王上言重了,此乃举手之劳。”

  叶晚竹上前一步,微微行礼,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南疆王的面容和露出的皮肤。

  瞧着并无异样。

  “王上感觉如何?”叶晚竹关切地问,“有什么是我等可以做的?”

  南疆王叹了口气,垂下眼帘,语气沉痛。

  “是朕昏聩,信错了人,才招致此祸,御医暂无良策,只能暂时压**性,朕听闻你们几位来自大梁,大梁能人异士众多,不知几位可有听说过南郡云家?”

  谢无咎挑了挑眉,“王上说的可是医毒兼修的那个云家?”

  “正是!”南疆王双眼一亮,“这位义士与云家可有故旧?”

  谢无咎这次却摇了摇头。

  “云家避世多年,从未听说过有出山的迹象,怕是……”

  南疆王闻言,神情阴沉不定。

  二人你来我往,叶晚竹只不动声色地看着南疆王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

  南疆王说话时,那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床沿,节奏古怪,不像是因为疼痛或焦虑,反而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小动作。

  叶晚竹心中一动,朝着岑灵川投去一道视线。

  岑灵川立刻会意,轻咳一声转开话题,语气又带上了几分锐利。

  “王上,那天问妖僧葬身火海,实在是便宜他了!只是不知,他那些同党余孽,是否会贼心不死?”

  说话时,岑灵川紧紧盯着南疆王的眼睛。

  听到“天问”二字时,南疆王的眼瞳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瞬,那叩击床沿的手指也骤然停顿了半拍方才继续。

  他立刻重重咳嗽起来,脸上也跟着露出愤恨的表情。

  “咳咳……那些余孽,朕绝不会放过!定要……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番表现落在三人眼中,一切不言而喻。

  两方又交谈了几句,大多是些安抚和场面话,见始终问不出什么准话,南疆王的神情也变得越发低沉。

  他很快便阖上双眸,直称自己力竭,叶晚竹等人立刻知情识趣地一同告退。

  走出寝殿,回到相对空旷的宫苑中,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果然有问题。”

  岑灵川率先低声道,“那老小子刚才听到天问秃驴的名字时,手指头都不会动了。”

  “不仅是手指,”谢无咎语气冰冷,“他心脉处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控制印记,与蛊毒纠缠在一起,若非仔细探查几乎无法发现。下印之人手法极高明,借助蛊毒的力量来掩盖和滋养那个印记。”

  岑灵川听着听着,眼神就迷离了起来。

  叶晚竹也面带不解。

  “那个印记,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由背后的人牵着他的一举一动。”

  谢无咎见状又解释了一句。

  王后的直觉是对的。南疆王本身的确有问题。

  “我们现在怎么办?”岑灵川问道,“直接告诉王后?”

  叶晚竹摇了摇头。

  “暂时不要,王后虽然可信,但她身边未必绝对安全。”

  从王后离宫这等大事都能被发现,便可见一斑。

  “而且,我们还需要更多证据,以及找到解除那个印记的方法,否则打草惊蛇,下印之人可能会直接催动印记,说不定会造成某种不能承担的后果。”

  她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火焰与蝴蝶的令牌。

  “王后给了我们暗中行事的权力。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有两件事。”

  “第一,利用王后的资源,秘密寻找这种高阶控制印记的信息,南疆蛊术博大精深,说不定有别的克制之法。”

  “第二,”

  叶晚竹目光锐利地看向宫墙之外,“我们要主动出击,把那个可能还藏在暗处的钓鱼人给钓出来!”

  既然留下了线头,那他们不妨轻轻扯动一下,看看另一端是什么情况?

  “第三……”

  垂下目光,叶晚竹的声音又变得低了几分。

  “南疆王刚才提到南郡云家,或许不是什么偶然。”

  南疆遍地都是蛊术师,甚至南郡那边的毒术风格,最初都是受南疆影响而来。

  师傅找徒弟取经,怎么想都有古怪。

  “给邵威传个消息,让他派人回南郡,去瞧瞧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