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陆母苏明华就起来了。灶房的煤火已经烧旺,锅里烫着刚出锅的葱花鸡蛋饼,另一头的小铁锅咕嘟咕嘟地煮着豆浆。她手脚麻利,时不时瞄一眼堂屋门口,眉头微蹙,眼神里藏不住的担忧。

  “谨行,快来吃,刚烙好的,趁热。”苏明华招呼着,递过一大盘金黄酥软的饼子。

  陆谨行笑着接了,大口咬下,“**手艺还是这么好。”

  “少拍马屁。”苏明华嗔他一句,眼眶却有些红,“这回任务……有没有什么危险?”

  陆父陆振东坐在桌边喝茶,眉头微微皱着,见儿子只顾着吃,便开口:“真要去那么久?”

  “半个月吧。”陆谨行咽下最后一口饼,顺手从桌上拿了颗椒盐花生丢进嘴里。

  “哼,半个月?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去了一整年。”陆振东冷哼了一声,却还是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陆谨行咧嘴一笑:“爸,放心,又不是第一回了。”

  顾婉君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他的军帽,指节微微发白。

  苏明华把早就挑好的干饼子和腌菜装进军用铝饭盒,塞进陆谨行的行军囊,嘴里还念叨着:“这个凉了也能吃,咸辣口的,开胃……这个回头和热水泡着吃……”

  陆谨行无奈地笑笑:“妈,真不用,我那边……”

  “别废话!”苏明华瞪他一眼,硬把东西全部塞满,再检查了一遍背包是否结实。

  门口,吉普车已经在等了,引擎微微轰鸣着,排气管喷出一小团白雾。

  天色还未全亮,灰蓝的天光悬浮在院子里。陆谨行背上行囊,刚转身要走,苏明华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他回头,见母亲眼眶通红,却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随后松开。

  “……去吧。”陆母低声道。

  陆父站在门边,背着手,板着脸,却是在他经过时微不可察地说了一句:“护身的家伙,带好了吧?”

  陆谨行拍了拍衣襟下藏着的短**,眼角弯了弯:“带着呢。”

  陆振东这才点了点头。

  顾婉君把军帽递给他,手指悄悄在他掌心里划了划,声音轻到只有他听得见:“平安回来。”

  陆谨行咧嘴一笑,扣上帽子,大步上了车。

  引擎声渐行渐远,车轮卷起的尘土消散在晨光里。

  苏明华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围裙的一角,直到车子彻底消失不见。

  “走了。”陆振东拉住她的手腕,低声说,“回屋吧,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顾婉君站在院子里,风吹动她的衣摆,她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最终还是轻声叹了口气。

  转身时,她忽然觉得有些头晕,脚下一软,扶住了门框。

  苏明华连忙扶住她:“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顾婉君摇了摇头,勉强笑笑:“没事,可能是没睡好。”

  苏明华见顾婉君脸色煞白,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她伸手一摸,发现儿媳额头有些发烫,手臂也微微发抖。

  “不行,今天你得去医院!”苏明华语气强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医院的陈医生正好今天坐诊,我陪着你去。”

  顾婉君愣了下,刚想拒绝:“妈,我真没事,可能就是昨晚上没睡好……”

  “婉君,这事你听**。”苏明华着脸,转头朝屋里喊:“老陆!你一会去给我们请个假!晚点我带婉君去医院看看。”

  陆振东从堂屋里探出头,眉头皱起,“怎么这节骨眼上生病了?要不要紧?”

  “没事,爸,可能就是有点发烧了。”

  苏明华风风火火去房间里给顾婉君拿了件外套,“先捂着!”

  顾婉君哭笑不得:“妈,我真没这么严重……”

  “不能掉以轻心!谨行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病,回头他知道了不得急死?”

  顾婉君拗不过她,索性由着她去了。

  再加上自己这段时间确实身子有些酸软,去看看也好。

  *

  陈医生推了推老花镜,盯着病历本皱眉:“低烧,乏力,食欲不振……月事准不准?”

  顾婉君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突然蚊子哼哼似的:“…晚了十天。”

  “啪!”陈医生把钢笔往桌上一拍,“去验个尿!”

  苏明华手里的热水袋“咚”地砸在地上。

  护士递回单子时表情微妙:“家属呢?”

  苏明华一个箭步冲过来:“我是婆婆!咋了?”

  护士憋着笑把单子塞给她。苏明华眯着眼看半天,突然“哎哟”一声,腿一软差点跪地上——化验单上明晃晃印着“妊娠阳性”。

  顾婉君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发呆,苏明华已经绕着椅子转了第八圈:“祖宗哎!这浑小子走之前知不知道?啊?他要是知道还敢接任务,老娘扒了他的皮!”

  “妈…”顾婉君声音发飘,“他真不知道…”

  苏明华突然刹住脚步,掏出兜里皱巴巴的假条就往护士站冲:“同志!借电话使!我得赶紧通知那个兔崽子!”

  通讯兵扯着嗓子喊:“陆副营长!家属急电!”

  枪林弹雨里滚过来的铁血军官,接电话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听筒。

  苏明华的吼声震得他耳膜生疼:“陆谨行!你他**当爹了!”

  远处突然传来炮弹呼啸声。陆谨行僵硬地站在战壕里,头顶钢盔“当”地被弹片擦出火星。

  通讯员惊恐地看着自家副营长对着电话笑得像个**:“妈…您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