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巷的空气里,一股混杂着泔水、尿骚和廉价香烟的恶臭,蛮横地钻进鼻腔。

  负责倒**的小弟“小四”掂了掂手里那瓶劣质二锅头和一包皱巴巴的红梅烟,浑浊的眼珠子在李毅那张沾着灰尘的脸上反复打量,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想见三哥?你**算老几?”

  李毅没有辩解,甚至没有直视对方,只是佝偻着背,用一种被生活彻底压垮的、沙哑的疲惫语气,自嘲地笑了笑:“我谁也不算,就是条烂命。”

  他抬起头,那双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的眼睛,直视着小四:“家里赌输了,被人追杀,没活路了才来投奔三哥求条生路。兄弟你给个机会,这事要是成了,我李毅记你一辈子好。”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像一阵风吹过就会散掉。

  “要是不成,明天这臭水河里,就多一具无名尸。”

  这番话里没有半分威胁,只有一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绝望和坦诚。

  这种坦诚,反而比任何吹牛拍马都更能打动小四这种见惯了虚张声势的底层混混。

  小四沉默了片刻,将那瓶酒和烟不动声色地揣进了怀里,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算是应了。

  “在这儿等着。”

  几分钟后,小四去而复返,面无表情地对李毅歪了歪头。

  李毅会意,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一条油腻得能把人滑倒的后厨走廊,来到一间烟雾缭绕的包厢门口。

  门一推开,一股混杂着汗臭、烟草和麻将牌撞击声的热浪扑面而来!

  包厢里,独眼龙三哥正赤着上身,露出满是纹身的精壮后背,和三个同样凶神恶煞的男人酣战方城。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锐利如鹰,另一只眼眶上则是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凶悍。

  “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带!”三哥头也没抬,只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便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滚出去!”

  小四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李毅却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地、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走到了包厢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站定。

  他既没有谄媚地递烟,也没有因三哥的威势而畏缩,只是沉默地站着,仿佛与周围的嘈杂彻底隔绝。

  他的沉默,在这片喧嚣中,反而显得格外另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毅如同入定,一动不动。

  “哗啦!”

  三哥猛地将手里的牌一推,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清一色,一条龙!拿钱!”

  收了钱,他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将那只刀锋般的独眼,投向了角落里的李毅。

  那目光,像一把生锈的刮骨刀,一寸寸地从李毅身上刮过。

  他没问李毅是谁,想干什么,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墙角一个还在滴血的铁桶,里面装着一只扑腾的活鸡。

  “手痒了,想喝鸡汤。”三哥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宰了它。弄干净点,咱们再说话。”

  这是考验,也是羞辱。

  一个普通人面对这种血淋淋的场面,要么手足无措,要么嫌脏怕血。

  李毅却二话不说,径直走了过去。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桶里一把拎出那只还在激烈挣扎的芦花鸡。

  在三哥和他手下戏谑的注视下,他左手扼住鸡翅,右手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探入鸡喙,向外一勾一拉,随即反手一扭!

  “咯!”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他松开手,将那只瞬间瘫软的鸡倒提起来,对准地上的血桶。

  整个过程,手法利落,动作干净、高效,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他做过千百次。

  这股与他年龄和“力工”身份完全不符的狠厉与冷静,让三哥那只独眼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异色。

  “有点意思。”三哥示意李毅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那张狰狞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点正眼看人的意思,“说吧,找我什么事。”

  李毅用墙角的水龙头冲了冲手上的血污,在裤子上随意擦了擦,这才坐下,直截了当地开口:“想求条活路,弄个新身份。”

  他顿了顿,迎着三哥审视的目光,平静地补充道:“钱不多,但我有比钱更有用的东西。”

  “哈!”三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正要发作。

  李毅却不急不缓地,抛出了那颗早已准备好的重磅炸弹。

  “三哥,街对面的‘金龙舞厅’,消防有问题。我白天在市政大楼那边干活,听两个穿**的聊天,说下周一开始,全市要搞消防安全严打,第一刀,就从金龙舞厅这种地方开。”

  他的声音很平,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查一个准,至少要关门整顿一个月。”

  三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金龙舞厅,是他死对头“肥彪”的场子,也是他一直想啃却啃不下的硬骨头!

  这个消息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他死死地盯着李毅,那只独眼里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说谎的痕迹。

  然而,他只看到了一片坦然。

  他不知道李毅说的是真是假,但这赌注,他必须下!

  半晌,三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小子,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李毅面前,用那只独眼俯视着他。

  “三天后,还来这儿找我。你说的是真的,我保你没事,给你个新身份。要是敢耍我……”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抹喉的动作。

  “这五十块,拿去换身干净衣服,别**跟个叫花子一样。”

  ……

  三和人才市场附近,一家灯光昏暗的廉价面馆里。

  白天在仓库盘问过李毅的那个瘦子,正一边吸溜着碗里寡淡的面条,一边心不在焉地琢磨着。

  阿飞那“悬赏线索”的一千块茶水费,像一只无形的手,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越想越觉得那个自称“赌输了”的年轻人不对劲。

  皮肤太细,不像个干苦力的。

  眼神太沉,不像个走投无路的赌徒。

  最关键的是,那套说辞,天衣无缝得……就像是提前背好的剧本!

  骗子他见多了,越是完美的借口,往往越假!

  瘦子猛地放下筷子,不再犹豫。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硬币,快步走向不远处那个油腻的公共电话亭。

  “喂,是地龙哥吗?我阿猴啊……”

  “我今天在东郊仓库,好像发现一个有点奇怪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