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澈那句“家里的**,打扫干净了”的轻描淡写,如同一根羽毛,轻轻飘落在萧青鸾早已被惊涛骇浪淹没的心湖上。

  她呆呆地站在指挥堡垒的了望口,看着那张在火光映照下依旧温和煦暖的笑脸,鼻腔里却充斥着从山谷下方飘来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这极致的反差,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甚至在本能地微微颤抖。

  三百条鲜活的生命,三百名足以在沙场上以一当十的帝国精锐,就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被高效地、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地,彻底抹去。

  而眼前这个男人,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群恼人的苍蝇。

  面对呆若木鸡的萧青鸾,李澈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震撼。他转身走到墙边的铜管传声器旁,拿起话筒,用一种处理日常工作的平淡语气,下达了一系列指令:

  “通知后勤组,带上生石灰和清水进场,一刻钟后开始洗地,我不想明天这里爆发瘟疫。”

  “让民兵一队负责清点尸体,收缴所有还能用的兵器铠甲,登记造册。”

  “二队负责回收弩箭,我需要战损报告,精确到每一支箭。”

  “告诉鲁大师,他的破甲箭头效果很好,记他一功。”

  每一条命令都清晰、冷静、高效,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在安排一场农田的收割,而非一场屠杀的善后。

  “生石灰……消毒?”

  “战损报告……回收率?”

  萧青鸾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和指令,心中最后一点属于帝王的骄傲,被这股超越时代的、冷静到冷酷的“项目管理”思维,彻底击得粉碎。

  她明白了,在她眼中惊天动地的生死之战,在李澈这里,真的只是一次……“**清理”。

  下达完指令,李澈伸了个懒腰,转身对萧青鸾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抱歉,有点吵到陛下了吧?走,我们回去,夜深了,风大。”

  他率先走出堡垒,萧青鸾沉默地跟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月光下的山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山风吹过,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与泥土的清新气息混在一起,狠狠地灌入她的肺腑,刺激着她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萧青鸾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千斤闸落下的轰鸣、箭雨撕裂空气的尖啸、三百名精锐在绝望中倒下的惨状,以及……李澈那张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侧脸。

  她想起了京城里那些自诩为国之栋梁的将军,想起了史书上那些被吹捧为千古名将的英雄。

  他们所谓的战争,所谓的运筹帷幄,与李澈刚才所做的一切相比,简直如同孩童的戏耍。

  那不是战争。

  那是一场工业化的、不讲道理的屠宰。

  这是一种全新的、她无法理解、但又无比渴望的力量。

  一种足以将所有旧有规则踩在脚下,重新制定秩序的力量。

  终于,他们回到了那座温馨的小院。

  温暖的灯光从洁净的玻璃窗透出,与山谷里的修罗场恍如隔世,仿佛一步之间,便从地狱踏回了人间。

  李澈推开院门,正要说些什么,萧青鸾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李澈。”她开口,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

  李澈闻声回头,月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轮廓。

  他眼中带着一丝询问,静静地看着她。

  下一刻,萧青鸾做出了一个让李澈都微微一愣的动作。

  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冠,神情肃穆,对着李澈,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甚至超越了臣子对君王的九十度深揖大礼。

  “在此之前,青鸾虽信你,却仍有万千顾虑。”

  她缓缓直起身,一双凤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其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也是抓住唯一希望的炽热。

  “但今夜之后,再无迟疑。”

  她的声音清越,字字铿锵,回荡在寂静的庭院里。

  “李先生,我有一个故事,关于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一个窃国篡权的逆贼,还有一个……亡命天涯的女皇帝。”

  她死死地盯着李澈的眼睛,将自己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筹码,毫无保留地,全部押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不知先生,可愿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