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他竟然真的要争?

  他凭什么争?

  张顗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发出了夸张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争上一争?”

  他身后的那些跟班、家奴,以及周围那些巴结他的衙内们,也立刻跟着哄堂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与嘲讽。

  “听到了吗?这个乡巴佬说他要跟张公子争!”

  “他知道张公子是谁吗?他拿什么来争?用他那身蛮力吗?”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粗鄙武夫,也敢在张公子面前谈论诗词歌赋?”

  张顗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许元。

  “小子,你可知本公子师从何人?”

  他傲然挺起胸膛,一字一顿地说道。

  “当朝大儒,颜师古,便是在下的恩师!”

  颜师古!

  这三个字一出,人群的议论声瞬间又上了一个台阶。

  那可是当世顶尖的大学者,连陛下都敬重有加的人物。

  身为颜师古的弟子,张顗的才学,在整个长安城的年轻一辈中,都是出了名的。

  “诗词歌赋,文韬经略,本公子不敢说冠绝长安,却也非寻常人可比。”

  张顗的下巴几乎要抬到天上去了。

  “你这种货色,名不见经传,怕是连大字都认不全几个吧?”

  “我劝你,还是赶紧滚蛋,免得待会儿自取其辱,把脸都丢尽了!”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嘲讽与羞辱,许元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

  那份从容与淡定,与周围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心中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颜师古的弟子?

  很了不起么?

  老子脑子里装的是上下五千年的精华,随便抄一首唐诗宋词出来,都能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跟我比文采?

  你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孔子面前卖三字经。

  许元越想越觉得有趣,脸上的自信也愈发浓厚。

  他懒得再跟张顗这等跳梁小丑多费唇舌,而是将目光完全投向了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微妙沉默的洛夕。

  他对着洛夕微微一拱手,声音清朗。

  “诗词歌赋,文韬经略,许某不才,也略懂一二。”

  “不知洛夕姑娘今夜的规矩,究竟是什么?”

  “又要如何,才算通过姑**考验?”

  许元这番举动,直接将张顗晾在了一边,也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这场“竞争”的规则本身。

  洛夕那双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元。

  眼前这个年轻官员,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

  他不像张顗那般锋芒毕露,也不像其他才子那般故作风雅。

  他很平静,平静得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根本看不透他的深浅。

  但正是这份平静,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自信,仿佛这世间,就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一般。

  洛夕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波澜,恢复了她作为云舒坊头牌的专业与从容。

  她对着二人盈盈一福,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为在场的所有人,揭开了那层神秘的面纱。

  “承蒙诸位郎君厚爱,洛夕的规矩,其实一直未曾变过。”

  “共分为三关。”

  她伸出纤纤玉指,白皙得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美玉。

  “第一关,诗词。”

  “第二关,棋术。”

  “第三关,策论。”

  “三关,皆由洛夕亲自出题,并做评判。”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许元与张顗,红唇轻启,吐出了那让所有男人都为之疯狂的最终奖励。

  “只要这三关,都能得到洛夕的认可。”

  “那么,洛夕便愿与之共饮一杯。”

  她微微一顿,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意,补充了一句。

  “甚至……共度良宵,也未尝不可。”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整个二楼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

  所有男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眼中闪烁着嫉妒与渴望的火焰。

  然而,许元听完,眉头却不由自主地轻轻皱了起来。

  诗词,棋术,策论。

  就这?

  这三样,对于大唐的士子而言,几乎是必备的技能。

  这长安城里,卧虎藏龙,才俊辈出,想要找几个精通此道的高手,难道很难吗?

  为何这么久以来,竟无一人能够连过三关,成为洛夕的入幕之宾?

  这里面,怕是没那么简单。

  许元的疑虑,似乎被心思玲珑的洛夕看穿了。

  她见许元皱眉不语,便主动开口,声音中带着一抹淡淡的幽怨与自嘲,仿佛在解释,又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命运。

  “郎君可是觉得,这三关的门槛,似乎并不算高?”

  许元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洛夕凄然一笑,那笑容,美得让人心碎。

  “郎君有所不知。”

  “洛夕虽得大家追捧,谬赞一声这云舒坊的头牌。”

  “可说到底,这云舒坊,终究不过是一处风月之地。”

  “而洛夕的身份,也不过一介青楼女子罢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洗不掉的卑微。

  “那些在诗词、棋术、策论上真正负有盛名的大儒宗师,哪个不是爱惜羽毛,自重身份之辈?”

  “他们,又怎会屈尊降贵,来到这烟花柳巷,为了我这么一个风尘女子,去与人争风吃醋,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所以,并非是无人能过,而是真正能过之人,根本不屑于来。”

  “久而久之,洛夕这三关,便成了长安城里一个无人能破的笑谈罢了。”

  这番话,说得坦诚,却也说得心酸。

  它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洛夕的美貌与才情,为她赢得了无数的追捧者,却也为她筑起了一座无形的牢笼。

  她看得上的人,看不上她的出身。

  看得上她出身的人,她又看不上其才学。

  许元,瞬间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