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色未明,寅时的晨钟尚未敲响。

  整个长安城还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静谧之中。

  许元正做着一个美梦,梦见自己任务成功,回到了现代,左手冰可乐,右手大烧烤,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放着最新的电影。

  “许大人,许大人?”

  一阵尖细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将他从美梦中强行拽了出来。

  许元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两个模糊的人影,正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推着他的肩膀。

  “谁啊?”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带着浓重的起床气。

  “他么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待到视线渐渐清晰,他才看清,是个穿着内侍服饰的宦官。

  对方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面皮白净,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宫斗剧里的那种老狐狸。

  “许大人,寅时已过,该起了。”

  那宦官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陛下召见,请您随我等入宫面圣。”

  许元愣了一下,随即一股无名火就窜了上来。

  他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天边那抹深邃的蓝黑色。

  “现在什么时辰?”

  “回许大人,寅时三刻。”

  “寅时?”

  许元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们没搞错吧?天都还没亮呢!这李……陛下他不用睡觉的吗?”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李二”两个字,还好及时改了口。

  “就算是砍头,也得让人睡个饱觉吧?”

  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让那个宦官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

  宦官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笑容淡了几分。

  “许大人说笑了。”

  “陛下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身,准备早朝。”

  “今日陛下特意嘱咐了,让您也一并上朝听政,我等不敢耽搁,还请许县令速速更衣洗漱。”

  早朝?

  许元一听这两个字,刚刚还满腔的怒火和怨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瞌睡虫也跑得无影无踪。

  可以啊!

  效率这么高的吗?

  原以为还要等个几天,没想到今天就能上朝,直接一步到位。

  这感情好!

  早死早超生!

  他心里的那点不平衡,顿时就舒坦了。

  “行,等着。”

  许元麻利地从石凳上翻身下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跟着宦官进了屋。

  在宫女的侍候下,他迅速地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七品县令官服。

  铜镜里,映出一个剑眉星目、面容俊朗的青年,虽然官袍的品级不高,却也掩盖不住那一身独特的气质。

  许元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着两个宦官,走出了别院。

  清晨的皇宫,寒气逼人。

  高大的宫墙在晨曦前的黑暗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长长的宫道上,一盏盏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将道路勉强照亮。

  许元跟在宦官身后,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不住地吐槽。

  这皇帝和中央的官员,也太倒霉了。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上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

  这哪是人干的活?

  简直比后世的996还要苦逼。

  还好自己当初穿越是在长田县那种穷乡僻壤,天高皇帝远。

  自己规定卯时上班,下午申时就下班,中间还有午休,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这要是让自己在长安当官,怕不是没几天就得疯了。

  一行人沉默地穿行在幽深寂静的宫道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巨大宫殿。

  殿前广场宽阔无比,汉白玉的栏杆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太极殿。

  大唐帝国的权力中枢。

  此刻,殿前的广场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官员抵达。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等待着宫门开启的那一刻。

  许元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毕竟一个七品县令,在这满地朱紫的京城里,实在是不起眼。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到殿前台阶下时,恰好有一行人也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亲王蟒袍,面容儒雅,顾盼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的中年男子。

  他身后还跟着几位身着紫袍的大员,个个神情肃穆,气度不凡。

  那中年男子一眼就看到了许元身前引路的宦官,脚步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之色。

  他竟是主动停下脚步,朝着那宦官温和地开口打了个招呼。

  “王公公,今日怎么是你亲自出来迎人?”

  那被称为王公公的宦官,正是之前叫许元起床的那位。

  见到来人,他立刻躬身行礼,态度恭敬至极。

  “见过诸位大人。”

  周围其他官员听到这声称呼,也都纷纷侧目,朝着那中年男子行礼。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那个站在王公公身后的、面生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王德,王公公。

  这可是陛下的贴身内侍,是宫里的大总管。

  平日里早朝时分,他必然是在殿内伺候陛下,怎么今日反倒亲自跑到殿外来接人了?

  而且接的,还是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毛头小子?

  这年轻人是谁?

  什么来头?

  竟有如此大的面子?

  那位王爷显然也有着同样的疑惑,他看了一眼许元,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再次问道。

  “王公公,这位是?”

  王公公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依旧无可挑剔,他侧过半个身子,将身后的许元让了出来。

  “回王爷的话。”

  “这位,便是陛下昨日点名要召见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凉州,长田县令,许元。”

  当王德那不疾不徐的声音落下时,整个太极殿前,陷入了一瞬间诡异的寂静。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几位身着紫袍的大员,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惊讶,错愕,难以置信。

  最后,所有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许元的身上。

  许元?

  就是那个在奏疏中言辞狂悖,自己求死的许元?

  一个月前,许元的那封奏疏,可是在吏部引起了极大的反应,不少官员都知道了长田县有这么一个狂悖的县令,故而原本不能直接递交给陛下的奏疏,都破例送到了陛下面前。

  可现在……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探寻与审视。

  他们想象中的许元,要么是个饱经风霜的边疆悍吏,要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

  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虽穿着一身不起眼的七品官服,却难掩其卓然的气度。

  看起来,不过二十弱冠。

  嘶……

  有人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年纪便能出任一县之长,岂不是意味着,他十四五岁便已高中了?

  这等天资,放眼整个大唐,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