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许元对他的叫嚣充耳不闻。

  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穿着白衣,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子。

  他径直走上前,无视了那个还在咆哮的盐商,一把拉住了洛夕的手。

  她的手很凉。

  “跟我走。”

  许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洛夕被他拉着,踉跄着站起身,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有惊喜,有委屈,还有一丝担忧。

  “许郎,你……”

  那盐商见状,更是火冒三丈。

  当着他的面抢人,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放肆!”

  他猛地站起身,肥硕的身躯挡在了两人面前。

  “想走?问过本大爷没有?”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护卫,也立刻上前,隐隐将许元围住。

  “小子,我不管你是谁,今天不给本大爷一个说法,你别想走出这个门!”

  盐商指着许元的鼻子,恶狠狠地威胁起来。

  许元的脸色,冰冷到了极点。

  他缓缓抬起眼,看向这个不知死活的胖子。

  “让开。”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那盐商的气焰不由得一滞。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平静,漠然,却又深不见底,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盐商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仗着自己财雄势大,还是硬着头皮道: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

  就在这时,徐妈妈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她一见这剑拔弩张的架势,魂都快吓飞了。

  “哎哟,我的爷,都消消气,消消气!”

  她连忙挤到中间,陪着笑脸对许元说道。

  “许大人,您有话好说,别动气。”

  “好歹……好歹让洛夕姑娘把这一曲弹完,也算是全了我们云舒坊的规矩,您说是不是?”

  她想做个和事佬,先把眼前的局面稳住。

  许元却根本不理会她。

  他拉着洛夕,就要绕过那盐商离开。

  “弹完了?”

  许元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

  “从今以后,她的琴,只弹给我一个人听。”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犹豫,拉着洛夕的手,径直向外走去。

  那两个护卫见状,下意识地想要阻拦。

  许元头也未回,只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滚。”

  一股无形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那两个护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身体一僵,竟是不敢再动弹分毫。

  他们是走南闯北的练家子,手上也沾过血,自然能感觉到,眼前这个青衫年轻人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绝不是普通文官能有的。

  那是在尸山血海里才能磨炼出来的杀气。

  就这么一瞬间的迟疑,许元已经拉着洛夕,走出了包间,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房间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扬州盐商,和一脸苦相的徐妈妈。

  “反了!反了!”

  盐商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指着门口的方向破口大骂。

  “他算个什么东西!徐妈妈,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徐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堆满了歉意,对着盐商深深一揖。

  “张爷,您息怒。”

  “实在是抱歉,扫了您的兴致。”

  她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在那盐商耳边说道。

  “那位爷……您惹不起。”

  “洛夕姑娘,刚刚已经被他赎身了。”

  “三万两白银,眼都没眨一下。”

  盐商的骂声,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三……三万两?”

  徐妈妈苦笑着点了点头。

  “今晚您所有的花销,奴家给您免了,就当是给您赔罪。”

  云舒坊很热闹,但刺客,走廊上只余许元和洛夕两人的脚步声。

  许元的大手紧紧攥着洛夕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吃痛,却又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心。

  他一言不发,脸色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洛夕的心七上八下,像是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几次想开口,却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迫人气息给堵了回去。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而来,更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愤怒。

  是因为那个扬州盐商?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一路无话,直到许元推开她闺房的门,将她拉了进去,再反手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许元松开了手。

  他没有点灯,房间里有些昏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清辉。

  他就这么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她。

  不说话,不动弹,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那目光,不似之前在包间里的凌厉,却更加沉重,像一座山,压得洛夕喘不过气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洛夕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原本清冷的脸庞上血色尽褪。

  她终于承受不住这死一般的寂静,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率先打破了沉默。

  “许郎……”

  “我……我与那位张爷,真的没什么。”

  “他出了很高的价钱,妈妈让我来陪他饮酒,弹一首曲子……仅此而已。”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有底气。

  因为她发现,许元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个盐商。

  洛夕的心,沉得更快了。

  她咬着唇,声音细若蚊蚋。

  “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许元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很长,很沉,仿佛将胸中所有的郁结之气都吐了出来。

  “我没有怪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洛夕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不怪她?

  那他为何如此……

  “我怪我自己。”

  许元往前走了一步,从阴影中走出,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颊,神情复杂。

  “是我疏忽了,竟不知道……你拿自己的体己钱,替我付了账。”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洛夕脑中轰然炸响。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元,嘴唇微微张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他知道了?

  是徐妈妈说的?

  一瞬间,羞愧、窘迫、还有一丝被看穿心思的慌乱,齐齐涌上心头,让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许元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火气也消散了,只剩下怜惜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