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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尉迟恭忍不住低喝一声,眼中竟有几分赞许。

  军人,敬重的就是这等有骨气的汉子。

  李世民看着高延寿,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此人不仅是帅才,更有威望,能得七万降卒之心。

  若是能收服他,对于将来平定整个高句丽,将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杀了他,容易。

  但那只会激起高句丽人更强烈的反抗。

  “朕,为何要杀你?”

  李世民不急不缓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朕问你,如今的高句丽,还是高氏王族说了算吗?”

  高延寿猛地睁开眼,瞳孔微微收缩。

  李世民的声音悠悠传来。

  “莫离支渊盖苏文,弑君杀臣,独揽大权,视国主为傀儡。”

  “他穷兵黩武,横征暴敛,联合百济,年年攻伐我大唐的藩属新罗。”

  “高句丽的百姓,为此背负着何等沉重的赋税?边境的将士,又为此流了多少无谓的鲜血?”

  “你们身为北部和南部的耨萨,治下万民的疾苦,难道你们都看不到吗?”

  李世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高延寿和高惠真的心上。

  他们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因为李世民说的,句句属实。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踱步走下御阶,来到二人面前。

  “朕此来,一是为了惩戒尔等攻伐新罗之罪。”

  他的声音,充满了君临天下的气度。

  “二,也是为了高句丽的万千百姓!”

  “朕要推翻渊盖苏文的暴政,让辽东的土地,重归安宁,让高句丽的百姓,也能像我大唐的子民一样,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大义凛然的气势。

  高延寿的心,剧烈地动摇了一下。

  但长久以来根植于血脉的忠诚,还是让他咬紧了牙关。

  “一派胡言!”

  他抬起头,迎着李世民的目光,沉声道。

  “胜者之言,不过是为自己的侵略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唐皇,你休要白费心机了。”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那是属于一名将领的自信。

  “此战,我军虽败,但高句丽,未必会败!”

  “哦?”

  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来听听。”

  高延寿冷笑一声,开始分析起军事态势。

  “其一,我高句丽据城而守,以逸待劳。”

  “而你大唐王师,千里远征,长途跋涉,人困马乏,粮草补给,是何等艰难?”

  他的手指,仿佛在虚空中划着地图。

  “从长安到辽东,数千里之遥,你这几十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消耗的粮草是何等天文数字?又能支撑多久?”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天时!”

  高延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只要我高句丽坚守各处城池,将战事拖到九月之后,辽东便会大雪封山,天寒地冻!”

  “届时,你的粮道,必为冰雪所断。”

  “尔等南国之兵,不耐严寒,衣甲单薄,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又能有几分战力?”

  他抬起头,一字一顿,仿佛在宣判唐军的最终结局。

  “到那时,粮草断绝,天寒地冻,你这十万大军,不用我高句丽出兵,便会不战自溃!”

  “唐皇,你现在退兵,还来得及。”

  高延寿的声音掷地有声,在大帐之内激起层层回响。

  帐内诸将,除了少数几人,脸色都微微一沉。

  高延寿这番关于天时地利与粮草的分析,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切切实实,戳中了远征军最柔软的软肋。

  在场之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将,自然明白高延寿所言非虚。

  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并非败于阵前,而是败给了“粮草”这两个字。

  李世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波澜不惊。

  他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思索。

  整个中军大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火盆中偶尔爆开的火星,发出“噼啪”的轻响。

  就在这凝滞的气氛中,一个略显突兀的轻笑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呵。”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发出笑声的,正是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许元。

  高延寿猛地转过头,一双赤红的眼睛,如饿狼般死死盯住许元。

  “你笑什么?”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被轻视的恼怒。

  许元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我笑你,坐井观天。”

  “你!”

  高延寿勃然大怒,胸膛剧烈起伏。

  许元却不理会他的愤怒,只是伸出三根手指,不疾不徐地说道。

  “你方才所言,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

  “坚壁清野,以待天时。”

  “可惜,你算错了一点。”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吐出了让所有人为之侧目的话语。

  “你高句丽,没有那个时间。”

  高延寿一愣,下意识地反问:

  “什么时间?”

  许元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眼神中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自信。

  “如今是五月。”

  “我大唐,甚至用不了等到八月。”

  “三个月。”

  许元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不出三个月,平壤城破,高句丽,必亡。”

  此言一出,满帐哗然。

  就连尉迟恭这等悍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许元。

  三个月,破平壤,灭一国?

  这是何等狂妄之言!

  高延寿更是先惊后怒,继而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哈哈哈哈!”

  “狂悖!竖子狂悖!”

  他指着许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三个月?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莫说平壤,便是我高句丽国门,辽东第一坚城——安市城,你都过不去!”

  他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自信。

  “安市城,是我高句丽耗费数代人之心血,倾尽国力打造的堡垒!”

  “城高墙厚,沟深垒固,城内粮草军械,足够支撑数年之久!”

  “城中更有我高句丽精锐的守军,与最坚韧的百姓!”

  高延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身为高句丽将领的骄傲。

  “别说三个月,就算给你三年,你也休想踏入安市城半步!”

  “你那妖物虽强,但在真正的铜墙铁壁面前,也终将无计可施!”

  面对他这番言之凿凿的断言,许元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灿烂了。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精准地踩入陷阱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