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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时辰后。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城内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糊的气味,笼罩在辽城的上空,令人作呕。

  尉迟恭回来了。

  他身上的黑甲,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有些地方甚至还在往下滴着血珠。

  那张粗犷的脸上,却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许元,俺老黑幸不辱命!”

  他翻身下马,将一柄还在滴血的敌将佩刀,扔在许元面前。

  “辽城已下!城中守军三千余人,尽数在此!”

  许元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越过尉迟恭,看向身后整装待发的七万大军。

  “传令!”

  他的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大军即刻开拔,不留一人驻守!”

  “全速前进!”

  “目标,平壤!”

  命令下达,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庞大的军队,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绕过了这座刚刚被鲜血洗礼的城池,没有片刻停留,再次踏上了征程。

  他们的速度,比之前更快,更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暴露在了尖刀之上,唯有以更快的速度刺入敌人的心脏,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

  五日后。

  平壤城外,百里密林。

  除了薛仁贵带去的一万人之外,其余的六万唐军主力,如凭空出现一般,悄无声息地抵达了这里。

  大军就地隐蔽,安营扎寨。

  没有炊烟,没有喧哗。

  整片山林,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所有士卒,都在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兵器,检查着自己的甲胄,冰冷的杀意在沉默中积蓄、发酵。

  中军大帐内。

  许元负手而立,凝视着面前一副巨大的平壤及其周边地形图。

  他在等。

  等两份情报。

  一份,来自安市城方向,关于渊盖苏文三十五万联军主力的动向。

  另一份,则来自薛仁贵。

  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前锋将军,如今,身在何方?他是否完成了那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帐内的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直到深夜。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被带进了帐中。

  他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启禀主帅!”

  “薛将军的信使,到了!”

  许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猛地转过身。

  “带进来!”

  很快,一个穿着普通高句丽山民服饰,脸上涂满泥污的汉子,被带了进来。

  他一进帐,便立刻扯掉了身上的伪装,露出了里面早已被汗水浸透的唐军军服。

  “末将参见主帅!”

  来人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无比的亢奋。

  “薛将军幸不辱命!”

  “从辽城至平壤,沿途所有通往安市前线的烽火台、军寨、哨卡,共计三十七处,已尽数被我军拔除!”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如今的平壤,已是一座聋瞎之城!”

  “渊盖苏文的三十五万大军,对我军动向,依旧毫不知情!”

  “好!”

  许元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亲自上前,将这名信使扶起。

  “薛将军,现在何处?”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那名信使走到地图前,伸出因长途跋涉而干裂的手指,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重重一点。

  那是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关隘。

  “启禀主帅,此地名为‘狼牙关’,是渊盖苏文回援平壤的必经之路。”

  “薛将军已派遣副将,率五千人马,在此设伏,并破坏了沿途所有桥梁栈道。”

  信使的声音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薛将军说,就算渊盖苏文大军回援平壤,此关,也可阻渊盖苏文主力回援,至少三日!”

  三日!

  许元的眼中,精光爆射。

  三日,足够了!

  “那薛将军本人呢?”

  许元追问道。

  信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指向了平壤城的西侧。

  “薛将军亲率余下五千精锐,正从此山间小路秘密绕行。”

  “预计一两日之内,便可抵达平壤西郊。”

  “届时,可随时听候主帅号令,策应大军攻城!”

  所有的拼图,在这一刻,终于完整。

  前路,已清。

  后路,已断。

  奇兵,已就位。

  内应,已潜伏。

  一张针对高句丽国都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织成。

  许元缓缓地深吸一口气,胸中豪情万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地图上那座雄伟的城池上。

  平壤。

  渊盖苏文。

  我,许元,来了。

  他转过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帐。

  “传令。”

  “全军就地休整,养精蓄锐。”

  “等待总攻的命令!”

  随后。

  许元跟尉迟敬德回到中军大帐,让人马上取出平壤的地图研究了起来。

  许元的手指,在地图上平壤城的位置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声音不大,却像是战鼓的前奏,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好一个薛仁贵。”

  许元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

  “前路已开,后顾无忧,奇兵已至城西。”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帐内肃然而立的尉迟恭等人。

  “万事俱备。”

  他顿了顿,深邃的眸子望向地图上那座孤城。

  “只欠东风。”

  这股东风,便是陈冲和他率领的三千玄甲亲卫。

  他们是**平壤心脏最深、最致命的一根钢钉。

  只有等他们传来消息,这张天罗地网,才算是真正收紧。

  “主帅,那我们现在……”

  尉迟恭有些按捺不住,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要冲杀一番。

  许元抬起手,制止了他。

  “等。”

  只有一个字。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埋锅造饭,但是不得生明火,用干粮肉脯。”

  “所有人,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许元的眼神锐利如刀。

  “大战,或许就在明天夜里。”

  “末将遵命。”

  众将轰然应诺,随即鱼贯而出,将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整片密林,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六万大军,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收敛了所有的气息,静静地卧在这片黑暗之中,**着自己的爪牙,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刻。

  ……

  时间,在凝重的气氛中缓缓流淌。

  白日过去,黑夜再次降临。

  山林间的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萧杀之意。

  许元独自一人站在中军大帐前,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影,遥望着百里之外的平壤城方向。

  他已经这样站了整整一天。

  不动如山。

  身后的亲卫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的主帅,仿佛已经与这片山林融为了一体。

  忽然。

  许元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他视野的尽头,平壤城的东方天际,一朵赤红色的焰火,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在漆黑的夜幕中骤然炸开!

  那焰火,绚烂而短暂,如同一滴滴入水中的鲜血,迅速晕开,又迅速消逝。

  来了!

  许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紧接着。

  几乎是同一时间,平壤城的南方,一道冲天的火光拔地而起,如同一柄燃烧的利剑,刺破了夜空!

  那是烽火!

  东门烟花,南门烽火。

  这是他与陈冲事先约定的信号!

  陈冲,已经成功在城内就位,并且已经摸清了城中守军的大致布防!

  许元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胸中那股积蓄已久的杀意,在这一刻,彻底沸腾!

  “来人!”

  他猛然转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金石的力量。

  “传尉迟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