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许元身后的玄甲卫士,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下马威了。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许元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伸出手,轻轻一推。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竟应手而开。

  门,没有上锁。

  仿佛是在虚位以待,等着他这位新主人的到来。

  可门后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庭院之中,杂草丛生,蛛网遍结。

  廊柱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木头的本色。

  一阵风吹过,卷起满地的灰尘与枯叶,呛得人忍不住想咳嗽。

  这哪里是官府衙门?

  分明就是一座荒废了不知多久的宅院。

  许元迈步走了进去,皮靴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他环视四周,目光平静。

  穿过荒芜的庭院,来到正堂。

  堂内更是狼藉一片。

  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上面蒙着厚厚的积尘,似乎被人刻意打翻过。

  墙上挂着的字画,被利器划破,无力地垂落下来。

  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瓷片和竹简。

  似乎是,好久没人住过了!

  去年年底,扬州刺史告病回家养老,李世民准许了之后,扬州刺史的位置便空闲了下来。

  但,府衙怎么会没人?

  而且,扬州府早该收到了自己上任的消息,他们却不曾将此地打扫出来。

  这不明摆着呢嘛?

  他们就是要告诉他许元,这个刺史府,你住不了。

  这个扬州刺史,你也当不了。

  “太过分了!”

  一声清脆又带着怒气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晋阳公主,此刻小脸涨得通红,眼中满是怒火。

  “他们怎么敢这样!”

  “许元哥哥你是父皇亲封的扬州刺史,他们……他们竟然连府衙都不给你准备好!”

  “这简直是目无君上,目无尊法!”

  小公主是真的气坏了。

  她生在皇家,长在深宫,所见所闻,皆是臣子对皇权的敬畏与顺从。

  何曾见过如此嚣张跋扈、近乎谋逆的行径。

  洛夕也是俏脸含霜,轻声说道:“许郎,看来扬州的世家,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无法无天,你要小心了。”

  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

  他们用这样一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宣告了他们的态度。

  “要不……”

  洛夕看着这满目狼藉,有些迟疑地开口。

  “我们找人来打扫一下吧?这里虽然乱了些,但地方很大,收拾出来,还是能住的。”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委曲求全。

  在她看来,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暂时的忍让,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然而。

  许元却笑了。

  他摇了摇头,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讥讽。

  “住?”

  “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他转过身,看着洛夕和气鼓鼓的晋阳公主。

  “人家既然好心好意地告诉我们,这里不方便住人,我们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洛夕一愣:“那我们……”

  许元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本侯听说,这扬州城十分庞大,仿照长安之制,城内也分设两县。”

  “其中一个,便是江都县。”

  “刺史府衙既然住不了人,那本侯就委屈一下,去他江都县的县衙借住几日,想来……江都县令不会不欢迎吧?”

  委屈一下?

  借住几日?

  听到这话,洛夕瞬间明白了许元的意思,美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走。”

  许元不再多看这片狼藉一眼,一甩袖袍,转身便走。

  “去江都县衙。”

  ……

  一行人走出破败的刺史府,重新回到大街上。

  许元随便找了个商贩,问明了江都县衙的所在。

  “官爷,县衙啊,不远,就在隔壁那条街。”

  隔壁街。

  仅仅一街之隔。

  一个门庭若市,一个荒草丛生。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许元脸上的冷笑愈发深邃。

  他带着三女和侍卫,转过街角,很快便看到了一座截然不同的官府衙门。

  江都县衙。

  这里虽然不如刺史府那般宏伟,却也像模像样。

  门口的衙役精神抖擞,手持水火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台阶干净,门楣光亮。

  一派井然有序的景象。

  许元一行人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门口衙役的注意。

  “站住!”

  为首的衙役班头,见他们径直朝着县衙大门而来,立刻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此乃县衙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许元脚步未停。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那班头一眼,依旧不紧不慢地走上台阶。

  “放肆!”

  那班头见状大怒,手中水火棍一横,就要拦住去路。

  “尔等是何人?竟敢擅闯县衙!”

  他身后的几名衙役,也立刻围了上来,神色不善。

  许元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那班头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那班头心头猛地一跳。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平静,淡漠,却又像是藏着一片尸山血海,带着一股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威压。

  他握着水火棍的手,竟不自觉地有些发软。

  “本侯,许元。”

  许元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大唐冠军侯,新任扬州刺史。”

  “你说,本侯有没有资格,进这县衙的大门?”

  说话间,他身后的玄甲卫士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高高举起。

  金牌之上,龙纹盘绕,一个斗大的“敕”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如朕亲临!

  那衙役班头,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冠军侯?

  扬州刺史?

  这几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班头,却也知道,今日,便是那位长安来的新任刺史,抵达扬州的日子。

  也知道城里的那些大人物们,给这位新刺史准备了一份怎样的“见面礼”。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刺史大人,在刺史府吃了闭门羹之后,竟会直接杀到他们江都县衙来!

  “扑通!”

  班头腿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侯爷驾到,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身后那几名衙役,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跟着跪倒一片,连头都不敢抬。

  “让开。”

  许元只说了两个字。

  “是是是!”

  班头连滚爬爬地起身,亲自上前,将那紧闭的县衙大门,恭恭敬敬地推开。

  “侯爷请,侯爷请进!”

  许元理了理衣袍,面无表情地迈步而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