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一瞬间,厅内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王甫和一众家主,像是**底下装了弹簧,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步迎了上去。

  “下官(我等),参见侯爷!”

  众人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到了极点,与昨日在望江楼上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为首的王甫,脸上更是挤出了菊花般的笑容,谄媚地说道。

  “侯爷,您总算来了,下官们……下官们在此恭候多时了。”

  许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这时,跟在王甫身后的崔家新任家主——崔贤的堂弟崔贤,上前一步,深深一揖。

  “侯爷,昨日之事,是我等利欲熏心,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侯爷。”

  “回去之后,我等彻夜反思,幡然醒悟,深感罪孽深重。”

  他说着,朝着身后一挥手。

  几名家仆立刻抬着数个沉甸甸的箱子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箱盖打开。

  霎时间,满室珠光宝气,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

  有产自东海的夜明珠,拳头大小,在白日里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有前朝名家顾恺之的《洛神赋图》真迹,画卷古朴,神韵盎然。

  还有一尊尺高的血玉珊瑚,通体赤红,晶莹剔透,乃是世间罕见的珍品。

  ……

  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足以让寻常人家富贵十代的稀世珍宝。

  崔贤的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语气中满是讨好。

  “侯爷为国操劳,我等心中感佩万分。”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侯爷……能够笑纳。”

  “只当我等,为昨日的鲁莽,向侯爷赔罪了。”

  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

  既是赔罪,又是贿赂,还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台阶。

  所有家主都一脸期盼地看着许元,希望这些珍宝,能够让他脸上的寒冰融化哪怕一丝一毫。

  然而。

  许元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些箱子里的宝物,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堆寻常的石头。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对着身后的玄甲卫,淡淡地摆了摆手。

  “行,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那我就收下了!”

  简短的六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崔贤等人心中猛地一沉。

  收下了。

  但,却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这代表着,这位长田侯,根本没把这点“诚意”放在眼里。

  玄甲卫上前,面无表情地将几个箱子合上,抬了下去。

  许元这才走到主位上,缓缓坐下,端起侍女奉上的香茗。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杯盖,轻轻地撇着茶水中的浮沫。

  大厅内的气氛,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王甫和一众家主,僵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许元不开口,他们谁也不敢先开口。

  良久。

  许元才仿佛是品够了茶香,将茶杯放下,抬起了眼帘。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坐吧。”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但依旧是身子坐了半个椅子,一副随时准备起身领罪的模样。

  “本侯昨日说过的话,诸位想得怎么样了?”

  许元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本侯的条件,你们,可还能接受?”

  崔贤立刻抢着答道,生怕慢了半拍。

  “能!当然能!”

  “侯爷说的是,我等身为大唐子民,食君之禄,享朝廷之恩,理应为国分忧!”

  另一位谢家的家主也连忙附和。

  “崔家主说得对!我等家族,这些年在扬州确实是挣下了一些家业,如今朝廷有需要,我等自当是毁家纾难,在所不辞!”

  一时间,表忠心的声音,此起彼伏。

  仿佛他们昨天晚上,就已经被彻底洗脑,从一群贪得无厌的蛀虫,变成了一心为国的忠臣良将。

  许元听着这些虚伪的言辞,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说重点。”

  崔贤心头一凛,连忙收起了那些废话,郑重地说道。

  “侯爷,我等……我等昨夜商议了一宿。”

  “我卢家、崔家、陈家、谢家……扬州所有世家,愿意共同凑齐五百万两白银!”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这个数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尽数上缴国库!”

  “以支持朝廷在辽东、倭国的治理,支持陛下推行新政,发展大唐!”

  说完,他满怀希冀地看着许元。

  在他看来,五百万两,这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足以平息任何人的怒火。

  足以买下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和前程。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许元的脸上,等待着他的最终裁决。

  然而。

  许元听完这个数字,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满意的神色,反而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他那原本平静的眼神,骤然间变得锐利如刀。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厅堂。

  他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和毫不掩饰的嘲讽。

  “五百万两?”

  许元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就想将你们这么多年的罪孽,一笔揭过?”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们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据本侯所知,光是你们几家把持的漕运,刨去上缴朝廷的部分,一年落入私囊的,就不下三百万两吧?”

  “这还不算你们走私私盐、违禁贩卖铁器的收入。”

  “怎么?”

  许元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是觉得本侯的算学不好?”

  “还是觉得,本侯……有些太好说话了?”

  许元的话音不高,甚至还带着一丝轻描淡写的笑意。

  但这笑意,却像是一根根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大厅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崔贤等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苍白如纸。

  他们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元能说出三百万这个数字,显然是早已将他们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

  那后一句话,就更是诛心了。

  好说话?

  看看地上那几箱还没来得及抬走的珍宝,连个谢字都没有。

  看看他们从天不亮就等在门外,直到日上三竿才得以相见。

  这像是好说话的样子吗?

  这分明是在说他们……不识抬举!

  “侯……侯爷……”

  崔贤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我等绝无此意,只是……只是这五百万两,已是我等能凑出的极限了……”

  “是啊,侯爷!”

  谢家家主也哭丧着脸,接过了话头。

  “扬州看着风光,可我等各大家族,族人众多,开销巨大,实在是……实在是周转不开啊!”

  “还请侯爷明鉴,我等绝非没有诚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