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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

  她轻声说。

  顾承颐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微凉的脸颊。

  那微小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去往看守所的车上,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孟听雨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化作一片片模糊而破碎的光斑。

  她的脑子很乱,又很空。

  无数个念头在翻涌,无数个问题在叫嚣。

  他们是谁?

  为什么要抛弃她?

  是迫不得已,还是……根本就不想要她?

  这些问题,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

  顾承颐就坐在她的身旁,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将自己的薄毯,分了一半,盖在了她的腿上。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她并不冷。

  但那份来自他掌心的,干燥而温暖的触感,却顺着毯子,一点点熨帖了她冰冷的手脚。

  审讯室外的观察室内,灯光白得刺眼。

  巨大的单向玻璃,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了孟听雨的身影。

  玻璃的另一边,就是那个叫张翠兰的老妇人。

  她正一脸不耐烦地坐在椅子上,嘴里还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警方的伙食。

  满脸的皱纹,浑浊的眼珠,佝偻的身形。

  她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菜市场里,会为了一毛钱斤两而争执不休的,普通的老太太。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双手,在二十年前,像贩卖一件货物一样,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卖给了别人。

  孟听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看着那个毁了她一生的女人。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没有滔天的恨意,没有崩溃的哭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又像一个冷漠的神祇,在俯瞰着脚下卑劣的蝼蚁。

  这份极致的平静,让站在她身后的李秘书,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顾承颐控制着轮椅,停在她的身边。

  他没有看玻璃另一边的张翠兰,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孟听雨的侧脸上。

  他能感受到她身体里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一层极寒的冰川,死死地压制着。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她的手,冰得像一块玉。

  他用自己的掌心,将那份冰凉,一点点包裹,一点点捂暖。

  孟听雨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目光依然牢牢地锁定着审讯室里的那个身影。

  “李秘书。”

  她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孟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李秘书立刻应声。

  “她是不是很渴?”

  孟听雨问。

  李秘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点头道:

  “是的,为了消磨她的意志,从昨天到现在,我们只给过她很少的水。”

  “给她一杯水吧。”

  孟听雨淡淡地说。

  李秘书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办。

  他转身去准备。

  孟听雨松开了顾承颐的手。

  “等一下。”

  她叫住了李秘书,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了一个极为小巧的瓷瓶。

  “在这杯水里,加一滴这个。”

  李秘书看着那个通体洁白,没有任何标识的瓷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顾承颐却在此时开口,声音不容置疑。

  “照她说的做。”

  “是,先生。”

  李秘书不再犹豫,接过瓷瓶,转身离去。

  没有人看见,在孟听雨拿出瓷瓶的那一刻,她指尖的微光一闪而逝。

  那一滴液体里,不仅有空间中能让人精神松弛的药草汁液,更融入了一滴,经过她意念催动的,效力增强了数倍的灵泉水。

  这不是毒药。

  但它,比世上任何一种吐真剂,都更有效。

  它能瓦解人最深层的心理防线,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将所有深埋的秘密,和盘托出。

  很快,一名警员端着一杯水,走进了审讯室。

  张翠兰浑浊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已经渴了一天一夜,嗓子干得快要冒烟。

  她毫不怀疑,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像沙漠里的旅人见到了绿洲,仰起头,一饮而尽。

  清凉的水,滑过她干涸的喉咙,带了难以言喻的舒爽。

  她甚至还贪婪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喝完水,她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她重新靠回椅背上,准备继续跟这些警察耗下去。

  可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审讯室外,那面巨大的“镜子”前,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眯着眼睛,想要看清。

  渐渐地,那个人影,在她的视野里,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

  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长发披在肩后,眉眼温婉,气质干净得不像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张翠兰对上她那双眼睛时,心脏,却没来由地,狠狠一抽。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平静,深邃,像两口千年古井,没有一丝涟漪,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张翠兰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

  她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地,拉扯着,拖拽着,沉入了一片恍惚的,混沌的深海。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些光怪陆离的幻象。

  二十年前,那个昏暗的小旅馆。

  襁褓里,那个睡得正香的,粉雕玉琢的女婴。

  还有那个出手阔绰,却始终用帽子和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神秘的女人……

  观察室内。

  孟听雨看着张翠兰那逐渐涣散的眼神,知道,药效,已经开始了。

  她没有进去。

  她只是通过内置的麦克风,用一种平缓到近乎催眠的语调,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张翠兰。”

  “二十年前,平山镇,那个女婴。”

  “是谁,让你把她卖掉的?”

  审讯室内的空气,因为孟听雨那句平缓的问话,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

  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递进去,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不带半分质问的尖锐,却像一根无形的探针,精准地刺入了张翠兰混沌的意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