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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尴尬的对峙中,一辆低调的黑色红旗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了胡同口。

  顾承颐操控着轮椅,从改装过的后车门平稳地降下。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更衬得肤色冷白,眉眼清寂。

  他的轮椅扶手上,只放着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银色保温杯。

  孟听雨看到他,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你来了。”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染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顾承颐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齐越和那束扎眼的花,没有任何停留,径直来到孟听雨面前。

  他将手里的保温杯递了过去。

  “今天的。”

  他的话语一如既往的简短。

  孟听雨接过来,拧开盖子。

  一股温润甘甜,带着淡淡药材清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是她最近因为劳心费神,有些气虚,随口提过一句想喝的黄精玉竹汤。

  她捧着保温杯,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温暖,一直暖到了心底。

  “谢谢。”

  顾承颐看着她喝了一口,眼底的冰霜才融化了些许。

  “厨房,我看了,有几个细节需要调整。”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的齐越,操控轮椅,与孟听雨并肩往院内走去,自然而然地开始讨论工作。

  被晾在一旁的齐越,俊朗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手里的“蓝色妖姬”,瞬间变得可笑又讽刺。

  他自以为是的浪漫与品味,在那个男人一个简简单单的保温杯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这场无声的较量,只是一个开始。

  几天后,齐越卷土重来。

  这次,他直接让人搬来了一台意大利顶级的半自动咖啡机,亮银色的机身在工地的灰尘里闪闪发光。

  “孟小姐,顶级的私房菜馆,怎么能没有顶级的咖啡?”

  他亲自上手,为孟听雨研磨着从牙买加空运来的蓝山一号咖啡豆,空气里瞬间弥漫开浓郁的苦醇香气。

  “手冲的艺术,在于水温、流速和时间的完美掌控,这和烹饪是相通的。”

  他一边展示着自己娴熟的技巧,一边试图在专业领域找到与她的共鸣点。

  孟听雨只是安静地看着,等他将一杯堪称完美的咖啡递到面前时,她才淡淡地开口。

  “谢谢齐先生,不过我很少喝咖啡。”

  “中医认为,咖啡性辛、温,过度饮用,易耗气伤阴,动摇心神。”

  她用最专业的理由,堵住了齐越所有的话。

  齐越端着那杯咖啡,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而顾承颐,则在当天下午,不发一言地在阳光厨房的水槽边,安装好了一套全新的净水系统。

  那套系统从外面看,只有一个设计极简的龙头,和控制面板。

  孟听雨发现后,顾承颐只是递给她一张打印出来的结构图,上面是他亲手标注的数据。

  “反渗透过滤,后面加装了矿物质活化滤芯。”

  他的声音平铺直叙,像在念实验报告。

  “可以去除水中所有杂质,同时保留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水质的硬度、酸碱度,都可以根据药膳的需求进行微调。”

  他在图纸的最后,用钢笔写下了一行清隽的小字。

  “好的药膳,从第一滴水开始。”

  孟听雨捏着那张纸,指尖微微用力。

  这个男人,他懂她。

  他懂的不是那些浮于表面的格调与品味,而是她手艺最根本的内核。

  这远比一万句花言巧语,更能撼动她的心。

  战火很快从厨房蔓延到了庭院。

  齐越请来了一位在京城名流圈极负盛名的日式园林设计师,对着院子里的石榴树指指点点。

  “这棵树太土了,砍掉,我们在这里做一个枯山水,摆上青苔和惊鹿,那才叫意境。”

  设计师唾沫横飞地描绘着一幅寂寥高深的美学蓝图。

  恰好那天,孟听雨带着念念来了工地。

  小丫头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裙子,扎着两个冲天揪,像个年画娃娃。

  她一看到齐越,就立刻像受惊的小兔子,躲到了孟听雨身后,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小声地对妈妈说。

  “妈妈,狐狸精叔叔又来了。”

  童言无忌,却精准无比。

  齐越的嘴角狠狠**了一下。

  就在这时,顾承呈的黑色轿车再次停在门口。

  他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后,跟着一队穿着白大褂,气质严谨的学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精密的仪器。

  “这是京城农科院的植物学专家。”

  顾承颐向孟听雨介绍。

  他拿出一张新的规划图。

  “我让他们在西厢房前的空地,给你规划出了一片小型药草园。”

  “按照《神农食经》里提到的几种罕见药材的生长环境,设计了智能温控与补光系统,可以模拟出它们原产地的气候。”

  他没有说,为了寻找这些几乎已经绝迹的药草种子,他动用了多少人脉,查阅了多少古籍。

  孟听雨看着图纸上那个小小的,却五脏俱全的药草园,心头一热。

  念念却已经挣脱了妈**手,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向了顾承颐。

  “爸爸!”

  她奶声奶气地喊着,熟练地张开双臂。

  顾承颐俯身,动作有些生涩,却无比珍重地将女儿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那个画面,和谐得刺痛了齐越的眼睛。

  “爸爸,这个是做什么的呀?”

  念念指着一个正在安装的,小小的金属喷头,好奇地问。

  顾承颐抱着女儿,一边“视察”着药草园的施工进度,一边用他那解释精密仪器的、清冷严谨的语调,耐心地对女儿说。

  “这是雾化喷淋系统。”

  “它会把水变成很小很小的水珠,像清晨的雾气,给那些药草宝宝洗澡。”

  “这样它们才能长得又高又壮,然后帮爸爸治病。”

  父女俩一问一答,一个声音清冷,一个声音软糯,却构成了一幅旁人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的温馨画卷。

  顾承颐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在面对女儿时,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齐越站在不远处,看着顾承颐抱着那个与他眉眼极其相似的小女孩,看着孟听雨站在他们身边,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们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