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426章 平金奏凯,遗众处置

小说:皇明 作者:雨落未敢愁 更新时间:2025-10-18 17:38:41 源网站:2k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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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大亮时,薄雾才渐渐褪尽。

  赫图阿拉外城的贝勒府。

  这座曾属于阿敏的府邸,如今成了熊廷弼的临时指挥地,朱漆大门敞开着,值守的明军士兵甲胄锃亮,眼神里满是掩不住的亢奋。

  正堂内,烛火还没熄,灯芯燃得只剩半截,烛泪堆了半寸高。

  熊廷弼坐在案后,一身轻甲着些许尘土,眼窝下的乌青重得像染了墨,显然是一夜未眠。

  “大捷!大捷!”

  突然。

  府外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混着马蹄踏地的“得得”声,由远及近。

  值守士兵的喝问声刚起,就被更急切的应答盖过:

  “奉李鸿基将军令,送捷报到经略公帐前!耽误了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熊廷弼猛地抬眼,原本疲惫的眼神瞬间亮了。

  他刚要起身,就见一名传令兵跑着到堂外跪下了。

  那士兵跑得气喘吁吁,甲胄带子松了半边,却顾不上整理,双手高高举起一份捷报,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

  “经略公!宫城破了!皇太极……皇太极被生擒了!”

  什么?

  熊廷弼闻听此言,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他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捷报。

  捷报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

  “寅时三刻,攻破汗宫大衙门,生擒伪金天聪汗皇太极,毙其部将济尔哈朗、何和礼等,余众皆降……”

  “当真?”

  熊廷弼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抬头看向传令兵,目光里带着最后一丝确认。

  “千真万确!”

  传令兵用力点头,胸膛剧烈起伏。

  “属下亲眼看见皇太极被擒,那贼酋被捆得结实,嘴里塞着破布,还在呜呜挣扎呢!”

  熊廷弼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映出复杂的神色。

  有激动,有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他想起刚任辽东经略时,辽东一片狼藉的景象:

  开原城破,抚顺告急,百姓流离失所,明军士气低迷,朝堂上还满是质疑的声音。

  为了训练新兵,他顶着风雪在营中亲授战法,手上的老茧磨破了一层又一层。

  为了围困赫图阿拉,他调遣八万战兵、十二万民夫和蒙古仆从,每日消耗的粮饷堪比一座中等城池的赋税,若不是抄家所得的金银和粮草撑着,这场灭金之战根本撑不到今日。

  好在。

  这一切都有了回报。

  最终灭金的目的,达成了。

  “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角已有些湿润。

  积压在心中数年的重担,终于在这一刻卸下。

  “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一旁的幕僚周文焕早已按捺不住,上前躬身道贺。

  “皇太极被擒,伪金国灭,辽东的大患终于彻底铲除了!从此辽东百姓可安,大明北疆可宁啊!”

  “哈哈哈……好!好啊!”

  熊廷弼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沙哑却畅快,在正堂内回荡。

  他笑了许久,才渐渐收住,抬手抹了抹眼角,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

  只是此刻的眼神,已从之前的畅快,变成了深谋远虑的沉静。

  “捷报要立刻送往京师,让陛下和朝堂群臣知道,辽东之战,我们胜了。”

  熊廷弼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但,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他指着舆图上赫图阿拉周边的区域,对周文焕说道:

  “伪金的部众还有数万人,降兵如何安置?

  是编入明军,还是遣回原籍?

  那些曾被女真奴役的包衣奴才,又该如何安抚?

  辽东土地荒芜已久,战后屯田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不然来年百姓还是要挨饿。

  还有草原上的蒙古部落,皇太极虽灭,但若不加以处理,日后难保不会再出第二个‘大金’……”

  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晰地列在他的考量中。

  拿下赫图阿拉、生擒皇太极,只是平定辽东的第一步。

  要让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真正安定下来,要让辽东百姓真正过上好日子,还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努力。

  熊廷弼面色镇静的对着周文焕说道:

  “传本经略命令!”

  “第一,令各营严守军纪!

  赫图阿拉百姓遭建奴盘剥多年,不得再受滋扰。

  凡有抢掠民财、欺凌妇孺者,无论官职高低,立斩示众!”

  “让粮官先拨出部分存粮,给城中百姓熬粥,稳住人心。”

  “第二,即刻清点全军伤亡与俘虏!

  战死将士登记造册,待战后送归故里安葬。

  被俘的建奴兵卒分营看管,老弱妇孺暂拘于外城空寨,不得虐待。

  另外,把皇太极带来,本经略要亲自见他。”

  “第三,令户部主事率人清点伪金府库!

  粮秣、金银、布匹,哪怕是一粒粟米、一块铜板,都要登记在册。

  这些都是辽东百姓的血汗,日后要用作屯田的种子、安抚流民的赈济,半点都不能私吞!”

  “是!”

  周文焕迅速写好钧令,之后交给传令兵。

  传令兵高声应和,转身快步走出白虎堂,将三道命令化作急促的马蹄声,传遍外城各营。

  不过半个时辰,堂外便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李鸿基一身征尘未洗,甲胄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他左手按着腰间的刀,右手死死攥着捆缚皇太极的绳索,将人似狗一般拖拽着进门。

  皇太极的右臂以破布草草包扎,布条早已被血浸透,发黑的血痂黏在衣襟上。

  五花大绑的麻绳勒得他肩头渗血,每走一步都踉跄一下,嘴里塞着的破布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浑浊的眼中满是怨毒,死死盯着堂上的熊廷弼,像头被困住的野兽。

  熊廷弼缓缓起身,走到皇太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晨光落在皇太极狼狈的脸上,映出他面颊上的靴印。

  那是昨夜李鸿基踩下的痕迹。

  熊廷弼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笑容。

  “贼酋,还记得萨尔浒之战后,你如何纵兵劫掠辽东州县吗?

  还记得你父汗努尔哈赤屠抚顺、陷开原时,百姓的哀嚎吗?

  如今你成了阶下囚,还敢霍乱辽东吗?”

  他俯身靠近,眼神锐利如刀:“过几日,本经略会带你去看看建州女真的下场。

  那些被你们奴役的百姓,会亲手看着大金的旗帜倒下。

  那些被你们烧毁的城池,会重新建起炊烟。

  你且活着,好好看着这一切。”

  说罢,熊廷弼直起身,对身后的亲卫吩咐:

  “将他押入内城死牢,派十人昼夜看守,不许给他自尽的机会,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这条命,要留到献俘京师那日,给陛下、给辽东百姓一个交代。”

  “是!”

  亲卫上前,粗暴地拽过绳索,皇太极挣扎着想要扑向熊廷弼,却被亲卫死死按住肩膀,拖拽着往外走,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却只能任由脚步声渐渐远去。

  熊廷弼转过身,看向立在一旁的李鸿基,脸上的冷意散去,多了几分欣慰的笑意:

  “李副将,此番生擒建酋,又是一桩泼天大功。

  你从参将升副将不过半年,难不成这就要再升总兵了?”

  他拿起案上的茶盏,给李鸿基倒了杯热茶。

  “历朝历代,能有你这般升迁速度的,屈指可数啊。”

  李鸿基连忙拱手,脸上带着几分谦逊的笑意,接过茶盏时手指微微欠身:

  “经略公说笑了。

  生擒皇太极哪里是末将一人之功?

  贺帅阻断北门突围,还有威虏伯刘兴祚熟悉建奴布防,戚金将军火炮支援皆有大功。

  末将不过是侥幸抢先一步,捡了个现成的功劳。”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诚恳:

  “至于末将的官职升迁,全靠陛下圣明,感念将士们浴血奋战。

  更靠经略公您不拘一格,给末将上阵杀敌的机会。

  若没有您的提拔,末将如今还是个守边的小兵,哪里能有今日?”

  熊廷弼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指了指李鸿基:

  “你这小子,才入军中多久,倒把那些老将的圆滑都学来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郑重。

  “你有勇有谋,又懂得谦逊,日后在军中定能有更大的作为。”

  李鸿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

  日后大明,必将有他的一席之地。

  因此,此刻话语之中,带了意思规劝的意味。

  “希望你莫要被这些功劳冲昏了头脑,功劳立过就立过了,不必时时拿出来说,以谦逊之资,争取立更多的功劳,才能够在大明久持。”

  “是故,本经略送你十六个字:功成不居,谦以持身;前勋勿恃,更立新功。”

  李鸿基闻言,当即对着熊廷弼郑重行了一礼,说道:“晚辈受教了。”

  熊廷弼是不想李鸿基在朝廷之上处处碰壁,不要步了他的后尘。

  这十六个字,既是他送给李鸿基的,也是送给他自己的。

  说罢,熊廷弼脸上又露出笑容,迈步走向堂外:

  “走,随本经略去内城看看。

  去赫图阿拉的宫城

  不!”

  他站在门槛边,眼神闪烁。

  “此地不该再叫赫图阿拉。

  从今日起,这里改叫‘平金城’。

  平定金国,还辽东太平之意。

  走,咱们去平金城里面,看看里面的景色。”

  此刻。

  内城里的抵抗早已随着皇太极被擒而烟消云散。

  零星负隅顽抗的八旗兵见大势已去,要么拔刀自刎,要么跪地投降。

  那些包衣奴才更是早早跪伏在地投降,缩在墙角不敢动弹。

  熊廷弼刚踏入宫城,贺世贤便捧着一卷账册快步迎上来,账册边角还沾着墨汁,显然是刚统计完。

  “经略公,此战明细已清点妥当。”

  贺世贤躬身递上账册,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兴奋。

  “俘虏建奴共计一万三千六百余人,其中八旗兵卒四千二百,老弱妇孺九千四百。

  斩获首级七千三百余颗,经查验多为镶黄、镶蓝旗的重甲兵。

  我军战死两千五百一十三人,伤者三千六百余人,主要是西门伏击和宫城攻坚时折损的。”

  熊廷弼接过账册,仔细看了看。

  目光最后在“粮草”一栏停住。

  上面写着“内城府库存粮仅足万人两月之需,杂粮掺野菜占半,无存盐”。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账册递回给贺世贤,语气里满是嘲讽:

  “陛下当初力主剿灭八大晋商,果然是高瞻远瞩。

  若不是断了建奴的铁器、粮食来路,他们何至于窘迫到这份上?

  去年我军查抄商贾私贩的粮船,光运往建州的大米就有十万石,若是让这些物资接着流过去,今日这平金城,哪能这么容易破?”

  周文焕点头附和:

  “是啊,八大晋商通奴谋利,早该除之。

  如今建奴断了补给,府库里连像样的甲胄都没几件,缴获的武器大多是缺口的刀、断弦的弓,根本不堪用。”

  熊廷弼踱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眉头微蹙:

  “说起来,早知他们粮草这么紧缺,当初倒不必急着攻城。

  若是围城两月,耗也能把他们耗死,我军也能少折些弟兄。”

  话刚出口,他便摇了摇头,自己先否定了这个想法。

  二十万大军在外,每日消耗的粮草就需三千石,草料五千捆,还有军饷、药品的开支,多围一日,便是一笔天文数字。

  之前抄没辽东军将的家产虽填补了一部分,但也经不起长期消耗,速战速决,终究是最稳妥的选择。

  “对了。”

  熊廷弼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皇太极的家眷呢?

  俘虏名单里怎么没提?

  他的福晋、格格,总不至于凭空消失了吧?”

  皇帝似乎格外喜欢东夷女子,尤其是有家室的女子。

  这皇太极的妃嫔,就很适合献给陛下赏玩。

  作为在外边将,熊廷弼还是知晓人情世故的。

  若不是陛下在京师挡住了许多臣僚对他的弹劾,他也不至于能立如此功勋。

  所谓投桃报李,无外如是。

  周文焕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搓了搓手,低声道:

  “经略公,查过了,皇太极的家眷,除了少数早被送往蒙古的,留在宫城的,都被他亲手杀了。

  昨夜搜查寝宫时,地上还积着血,十余名妃嫔、子女的尸体都堆在偏殿,场面……惨得很。”

  “好狠的心!”

  熊廷弼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早听闻皇太极行事狠辣,却没料到对方连自己的骨肉都能下手。

  “为了不让家眷落入我军手中受辱,竟下此毒手,倒也算条硬汉子,可惜走了歪路。”

  “不过……”

  周文焕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没躲过。搜查时,在寝宫西侧的水井里,发现了两个人。”

  “哦?”

  熊廷弼来了兴致,停下脚步追问。

  “是谁?难不成是皇太极的亲信?”

  “不是亲信,是两个女子。”

  周文焕解释道:

  “这两人原是林丹汗的妃子,一个叫娜木钟,一个叫苏秦,后来林丹汗兵败,被皇太极纳入后宫。

  昨夜皇太极杀家眷时,她们不知怎么躲进了水井,才侥幸活了下来,现在被士兵看押在偏殿。”

  熊廷弼闻言,眉头微挑。

  林丹汗的遗妃?

  这倒是个意外。

  “经略公可要先看看?”

  熊廷弼眉峰微挑,颔首示意。

  先看看长得怎么样。

  如果是歪瓜裂枣,还是不要去污了陛下的龙眼了。

  “属下这便去将她们带过来。”

  周文焕马上朝着寝宫方向而去。

  没过多久。

  两名亲卫便引着两个身影走进殿来。

  刚踏入门槛,一股湿冷的寒气便随之飘来。

  只见苏秦与娜木钟身上的蒙古锦袍尽数湿透,下摆还滴着水,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泛着青紫,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发抖,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

  “罪妇苏秦(娜木钟),拜见经略公。”

  两人声音微弱,屈膝行礼时还能听见牙齿打颤的轻响,眼底满是未散的恐惧,不敢抬头直视熊廷弼。

  熊廷弼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

  这两人长得确实不错。

  容貌绝色,身姿丰腴,即便狼狈不堪,也难掩天生的媚态。

  “你们便是苏秦,与娜木钟?”

  苏秦与娜木钟此刻有些惧怕的看向熊廷弼,当即说道:“正是罪妇。”

  苏秦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对了!

  熊廷弼眼神骤然一凝,忽然记起军报里提过,察哈尔部林丹汗之子额哲,正是苏秦的亲生儿子。

  眼下这厮还在草原上收拢林丹汗的旧部,虽未成气候,却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发抖、面色苍白的女人,心中忽然有了盘算:

  这两人,不仅可以送给陛下作为礼物,说不定,还能作为控制草原的棋子。

  他放缓了语气,不再有之前的审视,反倒多了安抚之意:

  “你们不必害怕。

  如今皇太极已被生擒,大金覆灭,没人再能伤你们分毫。

  本经略会让人给你们准备暖房、姜汤和干净衣物,安心歇息便是,你们的性命,本经略保了。”

  “谢……谢经略公!”

  两人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叩首谢恩,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从井底爬出来时,她们本以为自己也会性命难保,却没想到能得到如此承诺。

  亲卫上前,引着两人退下。

  殿内重新恢复安静,周文焕却上前一步,面色凝重地看向熊廷弼,声音压得略低:

  “明公,那些降人,以及伪金百姓该如何处置?”

  他顿了顿,说出心中的顾虑:

  “若是放了,这些人多是手上沾过汉民鲜血的,放回草原或山林,迟早又是祸患。

  可若是全杀了……

  一来有损大明天威,二来这一万多人的性命,恐会激起其他部落的反弹,后续治理辽东也难……”

  是杀,是抚。

  这确实是个问题。

  熊廷弼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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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