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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女帝那句轻描淡写的“你吏部准备认购多少”,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吏部左侍郎张栋的背上。

  他嘴唇翕动,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能感觉到,那道来自御座的目光,以及身侧那个年轻人平静得令人发指的眼神,已经将他所有的退路、所有的道义、所有的祖制,都彻底封死。

  他输了,不是输在计谋,而是输在了规则。

  然而,女帝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过多停留,仿佛他已是一具无足轻重的**尸体。

  她缓缓将视线转向了真正的对手,沈炼。

  那双美丽的凤目中,锐利如刀。

  “沈爱卿的计策,确实解了朕的燃眉之急。不过,此事关乎国本,不可不慎。”

  女帝的话锋陡然一转,冰冷的帝王心术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张开。

  “朕决定,于户部之下,特设‘宝票监’,专司盐票发行、兑付、监管之一切事宜。此监由你沈炼领衔,总揽全局。”

  这话听似重用,但在场的老狐狸们无不心头一凛。

  就在沈炼准备躬身谢恩的瞬间,女帝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淡淡地补充道:“朕的掌印太监曹安,会以‘监察内臣’的身份入驻宝票监,替朕看着这本账。沈爱卿,你没意见吧?”

  一根无形的缰绳,瞬间套在了沈炼的脖子上!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沈炼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掣肘。

  女帝用他的计,但也要派自己最信任、最阴狠的一条狗来控制他!

  不等沈炼回答,女帝已环视一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开始了赤裸裸的“分派任务”。

  “张侍郎,吏部关乎百官表率,认购三十万两,不算多吧?”

  张栋浑身一颤,只觉得喉咙里满是苦涩的铁锈味,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臣,遵旨。”

  女帝的目光随即转向户部尚书:“户部掌天下钱粮,五十万两,为国分忧,理所应当。”

  户部尚书面如死灰,叩首领命。

  最后,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御书房的墙壁,望向了那些盘踞在京城的顶级门阀的方向,声音陡然转冷。

  “传朕旨意,王家、谢家……这些累世公卿,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每家,至少认购二十万两!”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黄金砸在地上,沉重而冰冷。

  “告诉他们,第一批盐票的认购名录,朕要亲自过目。”

  这不是商议,是勒索!

  是用黄金铸就的枷锁,强迫所有人为沈炼的疯狂计划背书,将整个朝堂的利益,都死死地绑上她这辆即将失控的战车!

  面对女帝那根突然套上来的“缰绳”,沈炼非但没有丝毫为难,反而躬身一笑,那笑容平静得令人心悸。

  “陛下圣明。有曹公公监察,臣行事更能恪守本分,不敢有丝毫逾矩。”

  他欣然接受,随即话锋一转,仿佛只是在为一个完美的计划打上最后一个补丁。

  “不过,为防宵小之辈暗中作祟,动摇国本,臣恳请陛下再赐一权——”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宝票监有权对任何‘恶意抛售’、‘散播谣言’以图扰乱盐票信誉的个人或家族,进行‘资金融通’方面的彻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为自己的请求,加上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毕竟,国之信用,不容亵渎。”

  满室皆惊!

  张栋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个魔鬼!

  他竟在瞬息之间,就将女帝用来监视他的枷锁,变成了一柄可以主动出击、拥有合法调查权的屠刀!

  将一根防御性的缰绳,硬生生锻造成了可以随时咬人的毒牙!

  女帝深深地看着他,许久,许久。

  最终,她缓缓吐出两个字。

  “准奏。”

  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地震,瞬间从皇宫传出,将整个京城官场震得人仰马翻。

  王氏府邸,幽静的书房内,檀香袅袅。

  家主王崇安正气定神闲地在一幅刚刚画好的山水画上题跋,笔走龙蛇,气韵天成。

  管家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声音因惊恐而变了调,将御书房内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汇报完毕。

  王崇安握着笔的手腕,没有丝毫颤抖,从容地写下了最后一个字,而后才缓缓将笔搁下。

  他看着画上那条被困在瀑布之下、却依旧奋力向上游窜的游鱼,淡淡一笑。

  “他以为用陛下的旨意和利益捆绑,就能把所有人都变成他的同路人?天真。”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流露出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与残忍。

  “他开了一扇新的门,也给了我们一个全新的战场。”

  王崇安抬起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烁着猎手般的光芒。

  他对管家下达了命令,声音平静,却字字透着足以冻结整个帝国血脉的寒意。

  “告诉族中所有商号,钱庄,收拢市面上所有的现银,有多少,收多少。”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在欣赏猎物最后挣扎的微笑。

  “既然他要玩票,我们就让他知道,什么叫‘釜底抽薪’。”

  “这水,马上就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