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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晚饭,天色刚刚擦黑,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通知电影马上就要开始。

  徐云飞兄妹俩早就坐不住了,兴奋地拉着江北和关雅婷就往外跑。

  大队部的院子里已经人山人海,一块巨大的白布挂在两棵大树之间,放映机已经架好,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徐云飞兄妹俩像两条小泥鳅,一个劲儿地往最前面挤,想找个最好的位置。

  江北却拉住了关雅婷的手腕,温声说道:“姐,咱们到后面去吧,别跟他们挤了。”

  关雅婷“嗯”了一声,任由他拉着。

  两人在院子边缘找到一个闲置的大石磨,并排坐了下来。

  这里地势稍高,视野正好,既能看清前面的电影,又避开了人群的嘈杂。

  夜色渐浓,电影还没开始,周围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两人,便开始起哄。

  “哟,江北,不跟我们挤在前面看电影,跟雅婷姐在这儿说悄悄话呢?”

  一个和江北同辈的年轻人笑着打趣道。

  另一个姑娘也接茬:“你看他俩坐那儿,多配啊!跟电影里演的一样!”

  这些调侃都是善意的,明里暗里都透着一股想撮合他俩的意思。

  毕竟现在全村谁不知道江北待关雅婷不一般,村支书老王更是早就交代过村里的年轻人,让他们逮着机会就敲敲边鼓,把这好事给促成了。

  关雅婷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江北反倒是被大家逗得有些心猿意马,心里像有只小鹿在乱撞。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关雅婷,见她只是害羞,却没有丝毫要躲开的意思,胆子顿时大了几分。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假装不经意地挪了挪身体,坐在石磨上的两只手,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当他的指尖轻轻碰到关雅婷的手背时,两人都像触电般微微一颤。

  关雅婷没有抽回手,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江北心头一热,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用自己那带着薄茧的手,轻轻地、温柔地,将她那柔软微凉的小手完全包裹在了掌心里。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电影开场的声音,人们的欢呼,仿佛都瞬间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掌心传来的细腻温润的触感,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电影是经典的黑白战争片,激烈的战斗场面和英雄人物的形象,让常年缺少娱乐活动的村民们看得如痴如醉。

  大人们聚精会神,孩子们则在人群的缝隙里追逐打闹,银铃般的笑声和电影的配乐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副热闹而祥和的乡村夜景。

  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江北握着关雅婷的手,感受着那份柔软和温热,心中一片宁静。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就在电影情节进行到最紧张激烈的时候,几个半大的孩子连滚带爬地从村西头冲了过来,

  脸上挂着泪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里带着哭腔尖叫着:

  “不好了!不好了!狗娃子……狗娃子掉到西边那个大堰塘里去了!”

  一个孩子边哭边喊:“我们拉不住他……怎么叫他都不答应!”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一个中年妇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是狗娃子的妈。

  她猛地推开身边的人,疯了一样就往村西头跑。

  她男人,老陆,也脸色煞白地跟在后面。

  “快!快去救人啊!”

  “哪个孩子掉水里了?”

  刚刚还沉浸在电影世界里的村民们,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谁也顾不上看电影了,纷纷丢下板凳,跟着人群就往事发地冲。

  江北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松开关雅婷的手,沉声道:“走,过去看看!”

  两人跟着人流,飞快地跑到了村西头那个荒废已久的野堰塘边。

  还没到跟前,一股阴冷的水汽就扑面而来。这个堰塘很大很深,已经荒废了好几年。

  村里人都说这地方邪性,早些年有人想养鱼,可不管投什么鱼苗进去,用不了多久就死得一干二净,

  甚至有一次,上午刚投进去活蹦乱跳的鱼苗,下午再去看,竟一条不剩,仿佛被水里的什么东西给凭空吞噬了。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村里的一个禁地,平时根本没人会靠近。

  可现在,堰塘边已经围满了人。手电筒的光柱在漆黑的水面上晃来晃去,却只能照见一片死寂。

  水面上连一丝涟漪都没有,那个叫狗娃子的孩子,显然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我的儿啊!”狗娃子的妈瘫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老陆!你个死人!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下去救我们儿子!”

  她一边捶打着地面,一边指着旁边已经吓傻了的男人,声音凄厉地哭喊着:

  “那可是你老陆家的独苗啊!”

  被妻子凄厉的哭喊声刺得一个激灵,

  老陆通红着双眼,再没有半分犹豫。他飞快地脱掉身上的褂子,“噗通”一声,就直接扎进了那片漆黑冰冷的死水里。

  “老陆!我来帮你!”

  “都别愣着了,下水捞人!”

  几个反应快、水性好的壮年汉子,也顾不上多想,纷纷脱掉外衣,接二连三地跳进了堰塘。

  然而,人一入水,才真正体会到这个堰塘的可怕。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直冲鼻腔。

  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滑腻的青苔,手一划就糊在脸上。水下更是浑浊不堪,手电筒的光照进去,不出半米就完全被黑暗吞噬,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脚下是厚厚的淤泥,一踩就陷下去半截,深不见底。

  几个大男人在水里摸索着,叫喊着,将原本死寂的水面搅得一片混乱。

  可是,除了摸到滑溜溜的水草和冰冷的淤泥,他们连狗娃子的衣角都没碰到。

  整个堰塘仿佛一个张开大嘴的怪物,将那个小小的生命吞噬得无影无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岸上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掉进水里这么久,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眼看着水里的男人们一个个筋疲力尽,却还是一无所获,狗娃子的母亲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她瘫软在泥地上,再也发不出尖叫,只剩下绝望而凄凉的恸哭:“我的娃呀……我的儿啊……你快回来啊……”

  哭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听得人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