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可谁又记得崔淼音呢?

  从暖阁走出后。

  岑天逸阴沉着一张脸,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气似乎能冻结周围的一切。

  经过的侍女,皆被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纷纷避让,待他走远才敢小声议论。

  一名小丫头心有余悸地凑到雀儿的身旁,低声询问: “雀儿姐姐,小姐是不是对岑护卫又说了什么呀?为何他这脸色这般可怕?”

  雀儿看了岑天逸的背影一眼,随后拍了拍小丫头的手。

  “好好做你的事,主子的事,少打听,小心你的**!”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没敢再问,连忙低头走开了。

  雀儿转身,推门进了暖阁。

  室内暖意融融,与门外即将入冬的天,恍若两世。

  “小姐,我看着岑天逸出了院子,不知道要去哪里,奴婢瞧着,他脸色很不好?”

  “我让他去给我办事去了。”崔瑶光说道,“他脸色好不好的,不需要管他。而且,他不都一向如此吗?”

  雀儿点了点头。

  “这倒是!那岑天逸的脾性,也就是小姐能管得着他。”

  崔瑶光站起身,从书案上拿起一卷册子,翻着看。

  忽然,她抬眸看向雀儿,像是无意间地询问:“凌一白如何了?”

  雀儿连忙收敛心神,禀报道:“凌世子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奴婢按您的吩咐,让两个稳妥的人在外间守着,不会出岔子。”

  她顿了顿,略带些犹豫地补充,“只是……凌世子睡下前,还问起小姐您,似乎很是挂心。”

  崔瑶光翻动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只淡淡道:“知道了。他身子未愈,需要静养,无事不要去打扰他。”

  “奴婢知道!小姐,这凌世子怎么会受伤的?还被小姐给带了回来。”

  她每日陪在小姐的身边,却好像什么都不清楚,小姐似乎真的,隐瞒了她很多事,一时间,她没忍住,就直接开口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雀儿,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崔瑶光顿了顿。

  “我知道,小姐自回到镇国伯府那日起,就有很多事瞒着奴婢,奴婢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么多,可小姐……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在奴婢心里,您就是奴婢的家人,是奴婢的姐姐。”

  雀儿的声音带着哽咽,却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

  她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

  “小姐,不论如何,奴婢都是站在您这边的,奴婢不怕什么,只怕不能够帮小姐分忧,只怕小姐一个人承担着所有,奴婢却什么都做不了。”

  崔瑶光沉默了。

  从一开始醒来,她就占据了崔淼音的身体,这并非是她的本意。

  可除了这具身体以外,她没有任何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与情感,有的只有对崔氏一族的责任感。

  她是崔瑶光。

  是崔氏的明珠,她无法做到对家族的命运袖手旁观。

  所以她重新回到了崔家。

  她看着眼前的雀儿,一股油然而生的情感在此刻冲击了她的内心。

  那是一种混合着愧疚和疼惜的情感。

  这种情感似乎来自于原主崔淼音。

  她下意识地抓了抓心脏的位置,这个位置,很闷很难受。

  仿佛有根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心,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细微的刺痛。

  这是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似乎在此刻,被雀儿的忠诚唤醒了。

  她不该如此的。

  整个崔氏,都在对崔瑶光的出现而感到欢喜,包括她自己,可谁又能记得,崔淼音呢?

  恐怕就只有雀儿了吧?

  那个与雀儿生活了十几年,有着共同记忆的崔淼音,她去了哪里?

  是如同自己莫名到来一样,她也莫名地消散了吗?

  崔瑶光无法得到答案。

  她抬眸看向雀儿,雀儿同样看着她。

  四目相对之下,崔瑶光竟有些心慌。

  她似乎不敢说出真相。

  不敢告诉雀儿,你忠诚的小姐,已经不在了。

  在她面前的是崔瑶光。

  雀儿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异样。

  “小姐,是奴婢说错了话,奴婢知错了。”

  她本能地走上前扶住崔瑶光,见她脸色苍白,一副很痛苦的模样,“小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奴婢去给您请大夫!”

  “雀儿,你回来!”崔瑶光连忙拉住了她。

  “小姐?”雀儿疑惑。

  “你过来,陪我坐下。”崔瑶光拉着雀儿的手,引她到窗边的暖榻上坐下。

  雀儿有些受宠若惊。

  她依言坐下,目光却依旧担忧地停留在崔瑶光略显苍白的脸上。

  崔瑶光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握着雀儿的手。

  雀儿的手,因为常年做事而显得粗糙。

  而崔瑶光这具身体的手,却是纤细白皙,哪怕她重生之后,喜欢拿剑或是鞭子,也没有留下半分印子。

  是雀儿总是给她寻来牛奶滋养着双手。

  她想,这主仆二人在被赶去庄子上住的那一年里,崔淼音没了伯府小姐的殊荣,没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定然是又慌又恐,可雀儿非但没有弃她而去,或许还用自己小小的身躯,为她的小姐撑起了一片天。

  崔瑶光握着那只粗糙却温暖的手,心头的闷痛又重了几分。

  “雀儿,”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有些事情,连我自己都尚未完全弄清楚。”

  她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却最接近真相的说法。

  雀儿反手握紧了她,急切道:“小姐,无论什么事,奴婢都可以帮您一起想!您以前常说,我们主仆一心,其利断金的!”

  “你说得对!”崔瑶光轻笑了一声,她抬手,替雀儿捋了捋额头前的碎发。

  雀儿身体微僵。

  从前,崔淼音对她也是极好,可总是端着几分小姐的架子,这般亲近的动作,她从未有过。

  小姐她,真的很好。

  雀儿眼眶又热了,眼泪直接落了下来,“是呢!奴婢还记得,在庄子上的时候,我们吃不饱饭,奴婢便去山里采野果,结果迷了路,是小姐您提着灯笼找了奴婢半宿,才把奴婢找了回来……”

  雀儿一边哭,一边说了好多话。

  皆都是与崔淼音在庄子上时的点点滴滴。

  崔瑶光静静地听着,等雀儿说累了,便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