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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光天洗漱完,简单就着咸菜吃了俩窝头当早饭,跟正在收拾碗筷的刘光福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出门上班。

  他刚走到前院,就碰见了阎解成。

  阎解成看样子也是刚起,正拿着扫帚在前院漫不经心地划拉着。

  看见刘光天,眼睛一亮,主动凑上来打招呼:

  “光天,上班去啊?”

  刘光天点点头,停下脚步:

  “嗯,对。”

  他跟阎解成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差。

  以前没进运输队的时候,常一起在外面扛大包、打零工,算是比较熟的。

  在一个院里住着,见面能说上几句话,但也仅此而已,没啥深交。

  阎解成左右看了看,压低了些声音,脸上堆起笑容:

  “光天,是这样……哥们儿有点事儿,想麻烦你一下。”

  刘光天心里打了个转,两人这关系,如果对方要求不过分,力所能及帮个小忙也不是不行。

  他便开口道:“你说吧,解成。”

  “什么事儿?能帮的我肯定帮。”

  阎解成见他没直接拒绝,立刻来了精神,语气也热切了几分: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呢,现在还没个正式工作,天天在家等着街道办分配,也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家里压力大,在外面扛包儿你也知道,有一天没一天的,不稳定。”

  他顿了顿,满是期待地看着刘光天:

  “你看,你现在都是运输队的正式司机了,说话肯定好使。”

  “你看……能不能在你们厂里走动走动关系,想想办法,把我也给弄进去?”

  “我不挑,哪怕当个学徒工也行啊!”

  刘光天万万没想到,阎解成一开口就是这么个大难题。

  他确实是转正司机不假,但能得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有李怀德当初的引荐,有他自己穿越带来的驾驶和维修技术打底,更有队里宋队长、陆师傅等人的赏识和培养。

  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他现在只是个刚转正的新司机,在运输队里人微言轻,连建议权都谈不上,更别说安排人进厂这种大事了。

  阎解成这简直是把他也当成能拍板的领导了。

  “解成啊,不是我不帮你。”

  “我这刚转正,在队里就是个新人,根本说不上话。”

  “像安排工作这种大事,我哪有那个面子?”

  “就算是学徒工,也得队里和厂里人事科点头,队长也不可能听我的呀。”

  阎解成显然不死心,他觉得刘光天是在推脱,往前凑了凑:

  “光天,你看,安排个正式工是难,但当个学徒应该没那么难吧?”

  “你不都进去了吗?你能进去,我咋就不行呢?”

  这话里的潜台词很明显,带着点不服气。

  刘光天心里有些无奈,知道跟他也解释不清这其中的关节,只好把话挑明:

  “解成,这事儿我真帮不了你。”

  “这样吧,以后我们运输队或者厂里要是有什么临时装卸的零活儿,需要找人的,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行不?”

  “这点忙,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肯定帮。”

  “但安排工作进厂,我真没那个本事。”

  阎解成没想到刘光天会再次这么干脆地拒绝,心里很是不服气,觉得对方是翅膀硬了,不肯拉兄弟一把。

  但表面上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毕竟以后说不定真要靠他介绍零活。

  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那……行吧。有你这句话就行。”

  刘光天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就出了院门。

  他心里清楚,刚才阎解成话里话外那点不服气和埋怨,他听得明明白白。

  这其实就是典型的“升米恩,斗米仇”。

  帮了一次是情分,帮不了或者不想帮,反倒成了仇。

  说起来,上次在永定门货场扛包,要不是他通过光福给阎家兄弟提了个醒,让他们避开了那场事故,阎解成现在能不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都难说。

  那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结果今天一上来就让他安排工作,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这种明显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怎么会找到他头上?

  而且阎解成说话那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甚至隐隐的逼迫,让刘光天心里不太舒服,自然也懒得再多纠缠。

  ……

  前院里,阎解成看着刘光天消失在胡同口的背影,脸色沉了下来。

  他转身对刚从屋里出来的弟弟阎解放抱怨道:

  “解放,你看看这光天,才当上司机几天啊,这就神气起来了!”

  “让他帮个忙,推三阻四的,一点旧情都不念!”

  “全忘了以前咱们一起扛大包的时候了?”

  “那时候他饿得前胸贴后背,我还分过半块窝头给他呢!”

  “以前我帮他的也不少吧?现在就让他帮这么点小忙都不肯!”

  阎解放年纪小,跟刘光福差不多大,不太懂这里面的弯弯绕,但心里肯定是向着自己大哥的。

  听阎解成这么一说,他也顺着话头附和道:

  “就是!人家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运输队司机了,跟咱们不一样了,看不起人了呗。”

  阎解成越想越气,啐了一口:

  “我觉得这家伙不光是变了,是眼里彻底没人了!”

  “觉得跟咱们不是一路人,高高在上了!”

  “哼,有什么好神气的?”

  “不就一个破开车的吗?忘恩负义的东西,真没劲!”

  这时,三大爷阎埠贵也揣着手准备出门去学校,刚走到前院就听见俩儿子在那儿嘀嘀咕咕,皱着眉头问道:

  “你俩在这儿嘀咕什么呢?大清早的不去找点事儿干,杵在这儿当门神啊?”

  阎解成正在气头上,见父亲问起,立刻倒起了苦水:

  “爸!我不是在家等街道办分配等工作嘛,这得等到啥时候?”

  “我寻思着让光天帮帮忙,他不是转正了吗?”

  “在运输队肯定能说上话,让他给我找个工作,哪怕学徒也行。”

  “结果您猜怎么着?人家压根不搭理我,左一个没办法右一个没面子,推得干干净净!”

  “我看啊,这小子就是地位变了,人心也变了!”

  阎埠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似公允,实则语气里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酸意,慢悠悠地开口道:

  “哎呀,解成啊,你也别这么说。”

  “光天这孩子嘛,能力是有的,运气也不错。”

  “但是呢……这人啊,位置一旦变了,那心气儿嘛,肯定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喽。”

  “可能觉得跟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走动多了,跌份儿吧?”

  “唉,可以理解,世态炎凉嘛。”

  他话锋一转,又看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呢,从情理上说,确实有点儿……不太念旧情啊。”

  “好歹也是一个院里长大的,能搭把手的时候,也该伸伸手嘛。”

  阎埠贵这番话,看似通情达理,实则和阎解成一个意思,甚至更加阴阳怪气。

  他固然很乐意看到刘海中跟刘光天父子反目、家宅不宁,但刘光天这进步速度也太快了,转眼就成了令人羡慕的正式司机,眼看自家老大还在为工作发愁,他心里能好受才怪。

  他既不愿意看到刘海中家过得舒坦,同样也不愿意看到曾经不如自家的刘光天兄弟日子过得太红火。

  只是他自诩是院里的文化人、三大爷,很多话不能说得太直白露骨,但这番看似中立的点评,其中蕴含的酸涩和挑唆意味,阎解成是听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