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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营的前身,是永乐年间横扫越南、震慑塞北的三大营。

  那时的京营,将士们身披坚甲、手持利刃,骑兵胯下战马嘶鸣,步兵阵列严整如铁,是大明最锋利的“国之利刃”。

  可自土木堡之变后,这支强军几乎全军覆没;

  虽经于谦等人改制重建,到了崇祯朝,却早已沦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壳子。

  如今的京营分为五军营、神机营、神枢营,名义上有十万大军,实则被将领们层层盘剥。

  军饷被克扣,士兵“支粮则有,调遣则无”。

  花名册上满是名字,军营里却见不到人影,空额的军饷全进了私囊。

  名将郭英的后人郭勋,甚至把骑兵的战马草场租出去牟利,导致部队连战马都补不齐。

  留在营中的士兵,也常因“口食不给”饿得面黄肌瘦,连盔甲都穿不稳,骑兵上马后“不能挥鞭,驽马难行”。

  更荒唐的是,京营身处京师,常被权贵们“借调”去修建府邸。

  本是保卫国家的军队,却成了权贵的“工程队”,有的士兵终年不参与操练,反倒练出了一身“木工手艺”。

  若永乐帝泉下有知,见自己昔日的精锐沦为工匠,不知会作何感想?

  崇祯也曾想整顿京营,派李邦华主持改革。

  可李邦华到营视察时,差点哭出声。

  十万大军实际只剩一万七千,士兵们毫无军纪,连基本的队列都站不齐,火器“点放不齐,仰天虚发”,戎**的储备银更是被偷得一干二净。

  李邦华咬牙推出“补军伍、精练拔、清占役”等改革措施,好不容易让京营有了些起色,却因触动了勋贵利益,被弹劾离职。

  如今的京营提督,是成国公朱纯臣。

  这货贪婪成性,把李邦华的心血折腾得一干二净,京营彻底沦为“烂摊子”。

  朱慈烺带着岳洋、袁贵等人来到京营营门前时,心中的失望便多了几分。

  勇卫营的守卫个个精神抖擞,生人靠近三步便会被拦下,可京营的营门大开,他们走到二十步外,才慢悠悠走出十几个士兵。

  这些士兵穿着洗得发白的号服,盔甲歪歪扭扭挂在身上,有的甚至光着脚,见了朱慈烺一行人,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站住!军事重地,不许靠近!”

  朱慈烺对岳洋使了个眼色,岳洋催马上前,高声喝道:“皇太子驾到!京营众将速来接驾!”

  “皇太子?”

  士兵们瞬间慌了神,也顾不上阻拦,转身就往营里跑,连鞋掉了都顾不上捡。

  他们虽懒散,却也知道“皇太子”三个字的分量,若是怠慢了,脑袋可能不保。

  朱慈烺等人在营门外等候,不过两分钟,营里便跑出一千多人,乱哄哄地列成“队列”。

  三个武将快步上前,跪在地上磕头:“参见皇太子千岁!末将不知殿下到来,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将士们免礼平身。”

  朱慈烺抬手,目光扫过三人。

  为首一人白白胖胖,盔甲上沾着油渍,显然刚从酒桌上下来。

  中间一人虽穿着铠甲,却歪歪扭扭,连腰带都没系紧。

  唯有最右边那人,身姿挺拔,盔甲穿戴整齐,眼神里带着几分军人的锐利。

  “你们在军中担任何职?成国公朱纯臣何在?”朱慈烺沉声问道。

  三人连忙拱手回答:“回殿下,成国公公务繁忙,极少来营中。末将李云,乃定国公李国祯之子,现任五军营统领;末将张世泽,乃英国公张之极之子,现任神机营统领;末将薛安,乃阳武侯薛濂之子,现任神枢营统领。”

  朱慈烺心中一沉。

  成国公身为京营提督,竟不在营中办公?

  若不是清军即将入关,这些人还有些用处,他真想当场发作。

  他强压怒火,说道:“据可靠情报,建奴即将入关劫掠,孤今日来此,是要巡视京营的训练情况。传孤令,京营全体将士,即刻到校场集合!”

  李云、薛安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

  兵部都没收到消息,太子从哪儿得知建奴要入关?

  可他们不敢质疑,只能躬身应道:“遵旨!”

  朱慈烺的目光在张世泽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这人和其他两位勋贵子弟不同,虽也是世家出身,却透着股军人的硬朗,比李云、薛安靠谱得多。

  而李云和薛安,一个满脸油光,一个盔歪甲斜,一看就是常年养尊处优,别说领兵打仗,恐怕连基本的操练都不会。

  三人分头派人去传令,同时也有人快马加鞭去成国公府报信。

  朱慈烺跟着他们往校场走,一路上,稀稀拉拉的士兵随处可见。

  有的靠在墙角晒太阳,有的蹲在地上赌博,还有的拿着一块干粮啃得狼吞虎咽,脸上满是菜色,连抬头看他们的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大明的京营?

  朱慈烺心中一阵悲哀。

  昔日横扫天下的强军,如今竟沦落到这般境地。

  若清军真的入关,凭这样的军队,如何守护京师?

  到了校场,朱慈烺登上指挥台,士兵们搬来一张太师椅,他径直坐下,岳洋、袁贵站在左右,东宫亲卫一字排开,气势凛然。

  李云、薛安、张世泽只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太子。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年轻却气场十足的储君,心里竟有些发怵。

  台下的士兵还在慢悠悠地集合,有的边走边聊天,有的甚至磨磨蹭蹭,半个时辰过去了,校场上的人还不到五千,且队伍杂乱无章,像一群散沙。

  朱慈烺眉头紧锁,猛地一拍扶手,沉声道:“擂鼓!三通鼓响后,未到者,重罚二十军棍!”

  李云、薛安顿时慌了。

  京营士兵本就懒散,若真要罚,恐怕一半人都要受罚,传出去会让勋贵们不满。

  他们连忙对身边的亲兵使眼色,亲兵们飞快跑下指挥台,催促鼓手擂鼓。

  “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在营中响起,原本慢悠悠的士兵们瞬间慌了神,连滚带爬地往校场跑,有的鞋跑掉了,有的盔甲被挤掉了,场面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