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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嘎——

  破旧的二八大杠在院门口刹住,激起一阵尘土。

  林晚秋从后座跳下来,双腿还有点软。

  她紧紧搂着江辰的腰,脸颊滚烫,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贪婪地汲取着那份让她心安的力量。

  新桌椅,新衣柜,还有一台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

  二百多块钱,就这么花出去了。

  心疼得像被剜了一块肉,可那份对未来的憧憬,又像蜜一样,从心底丝丝缕缕地渗出来,甜得她快要站不稳。

  院子里,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江辰的娘张桂芬正在择菜,一见儿子儿媳,立马丢下菜篮子站起来。

  “回来啦!饿了吧?”

  丈母娘周秀兰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瞬间锁定了林晚秋。

  “晚秋!”

  她几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林晚秋的手,目光灼灼地在她身上扫射。

  “这……这身是‘的确良’?还有这鞋!买新的了?”

  林晚秋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下意识地往江辰身后缩了缩,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买得好!太好了!”

  周秀兰一拍大腿,嗓门拔高了八度,像只打鸣的公鸡。

  “我闺女就该穿这个!看看这料子,多挺括!多亮堂!”

  她示威似的瞥了一眼屋檐下蹲着的人。

  江建国,江辰的爹,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他眼皮都没抬,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把烟锅在布鞋底上磕了磕,清空了烟灰。

  但那悄悄竖起的耳朵,出卖了他。

  “爹,娘,我们回来了。”

  江辰把自行车支好,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一下。

  他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递给江建tou娘。

  “不光买了衣服。”

  周秀兰眼睛一亮。

  “我们还定了些家具,明天一早,卡车就送过来。”

  卡车?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院子里炸响。

  瞬间,万籁俱寂。

  张桂芬择菜的手停在半空,嘴巴微微张开。

  周秀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江建国刚准备续烟叶的动作,僵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江辰,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只有不懂事的小宝,还在追着老母鸡,咯咯地笑。

  “缝纫机!缝纫机!娘可以给我做新衣服喽!”

  “啥……啥家具?”

  最先找回声音的是周秀兰,她的声线都在发颤。

  江辰不紧不慢,一字一顿。

  “一套柏木的八仙桌,带四条长凳。”

  “一个镶了穿衣镜的三开门大衣柜。”

  “还有一台,蝴蝶牌缝纫机。”

  “我的老天爷啊!”

  周秀兰一把抓住江辰的胳膊,激动得快要跳起来,“都……都是新的?”

  “都是新的。”

  “哎哟我的好女婿!”周秀兰乐得合不拢嘴,“这……这得花多少……”

  “花了二百三十五块。”

  林晚秋在旁边小声补充,声音里带着哭腔。

  二百三十五!

  周秀兰倒吸一口凉气。

  “砰!”

  江建国手里的烟杆摔在地上,碎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江辰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胸口剧烈起伏,眼珠子布满血丝。

  “你哪来那么多钱?!”

  “孙家给的那二百块,你一天就给我败光了?!”

  他一辈子土里刨食,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二百多块,那是他好几年的收成!现在听儿子一天就流水似的撒出去,心疼得像被凌迟。

  “爹,钱的事,我心里有数。”

  江辰看着暴怒的父亲,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不容置疑。

  “你有数?你有个屁的数!”

  江建国气得破口大骂,“买金戒指!买新衣!现在又搞这些!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钱这么好挣?!”

  他怕的不是花钱,是怕这钱来路不正!

  是怕这个刚有点起色的家,转眼就因为儿子的胡来,再次塌下去!

  “爹!”

  林晚秋猛地站了出来,挡在江辰身前。

  这是她第一次敢于直面公公的怒火。

  她的身体在抖,声音却异常响亮。

  “您别骂他!钱是江辰救人命换来的!是孙神医亲手给的顾问费!是干净的!”

  “他买这些,是为了我,为了小宝,为了这个家!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这有错吗?!”

  一席话,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江建国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儿媳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行了行了,老头子你少说两句!”

  张桂芬赶紧过来推开丈夫,她心疼钱,但更信儿子。

  “辰儿现在是‘江神医’,有本事,你急什么!”

  江建国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儿子那沉稳的眼神,看着一脸倔强护着他的儿媳妇,再看看旁边那个满眼都是骄傲的亲家母……

  他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最后,他只能捡起碎成两半的烟杆,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墙角,蹲下去,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这一夜,半个下溪村都没睡踏实。

  周秀兰女士的大嗓门,确保了“江辰家买全套新家具”的消息,在晚饭后一小时内,就传遍了村东头和村西尾。

  江建国和张桂芬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

  “你说……辰儿这钱,花得是不是太快了?”张桂芬忧心忡忡。

  “哼,我看他是翅膀硬了,打肿脸充胖子!”江建国嘴硬,但语气里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

  是啊,儿子不一样了。

  以前那个懒汉,现在成了人人敬佩的“神医”。

  这变化,快到他这个当爹的都快不认识了。

  或许……真该信他一次?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突突突突——”

  一阵沉闷而有力的马达轰鸣声,由远及近,像一头钢铁巨兽,碾碎了下溪村清晨的宁静。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冒着黑烟,在村里狭窄的土路上,霸道地开到了江家新瓦房的门口。

  “轰!”

  整个下溪村,炸了。

  家家户户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个脑袋探出来。

  田埂上准备下地的人,也扛着锄头围了过来。

  “谁家的卡车?”

  “停在江建国家门口了!”

  “他家出啥事了?!”

  在全村人震惊、好奇、探究的目光中,江辰和闻讯赶来的赵铁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卡车司机跳下车,递给江辰一根烟,满脸堆笑。

  “江辰兄弟吧?货给您送来了,老板特意交代,都给您挑的最好的!”

  “辛苦了师傅。”

  江辰接过烟,神色自若。

  接着,在全村人死一般的寂静中,卡车车厢的挡板“哐当”一声被打开。

  阳光下,那抹刺眼的亮漆,瞬间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睛。

  一件!

  又一件!

  刷着桐油亮漆、木纹清晰可见的柏木八仙桌!

  四条同样材质、厚实得能当传家宝的长凳!

  一个比人还高,中间镶嵌着一面巨大穿衣镜的三开门大衣柜!镜子亮得能照出天上飞鸟的影子!

  还有一台用塑料布罩着,但依旧能看清那金光闪闪“蝴蝶牌”三个大字的崭新缝纫机!

  每一件,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围观村民的心口上。

  “我的娘……这……这都是江辰家买的?”一个媳妇失声尖叫。

  “那大衣柜!比镇上供销社的还好!那么大一块镜子啊!”

  “蝴蝶牌!真的是蝴蝶牌缝纫机!我男人厂里的劳模,排了两年队都没搞到一张票!”

  “这……这没个三百块下不来吧?!”

  羡慕、嫉妒、震撼、不可思议……

  所有的情绪,都在人群中发酵、沸腾。

  周秀兰挺直了腰杆,站在自家门口,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她享受着这辈子都未曾有过的、万众瞩目的风光。

  林晚秋红着脸,帮着递毛巾擦汗,心口被一种叫“幸福”和“骄傲”的东西填得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

  江建国和张桂芬也站在门口。

  看着一件件气派的家具搬进新屋,老两口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自豪。

  江建国依旧板着脸,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早已出卖了他。

  崭新的大瓦房,配上崭新的家具。

  整个家,瞬间脱胎换骨。

  宽敞,明亮,气派!

  几个胆大的媳妇凑上来,摸着衣柜光滑的漆面,啧啧称奇。

  “哎哟,桂芬嫂子,你家这可真气派!”

  “晚秋啊,你可真有福气,找了江辰这么个能耐的男人!”

  听着这些奉承,林晚秋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江辰送走卡车司机,看着满屋子的热闹,目光扫过人群外那些复杂各异的表情,心里平静如水。

  他知道,从今天起,江家在下溪村,彻底不一样了。

  他用钱,用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砸出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但,这还不够。

  他看着堂屋正中央那张崭新的八仙桌,一个念头在心里变得无比清晰。

  是时候了。

  是时候去镇上,开一家真正属于自己的医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