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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送走了最后一波来看热闹的村民,江家总算清静了下来。

  一家人围着崭新的八仙桌,吃着午饭。桌上摆着白面馒头,一盘炒鸡蛋,还有早上林晚秋特意炖的一锅鸡汤。

  新桌子,新凳子,坐上去感觉都不一样。

  林晚秋给每个人都盛了满满一碗鸡汤,又给小宝夹了个大鸡腿。小家伙坐在高高的长凳上,两只脚晃荡着,啃得满嘴是油。

  “真香啊!”周秀兰喝了一口汤,满足地叹了口气,

  “还是坐在新桌子前吃饭舒坦。这桌子,这衣柜,往这屋里一摆,我看比镇上那些干部家还气派!”

  张桂芬也笑着说:“是啊,看着心里就敞亮。”

  江建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啃着馒头,但吃饭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不少,显然心情不错。

  江辰把碗里的鸡肉夹给林晚秋,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爹,娘,妈,我有个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一家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啥事啊,辰儿,你说。”张桂芬温和地看着他。

  江辰放下筷子,表情严肃起来:“我想去镇上,开个医馆。”

  “噗——咳咳咳!”

  江建国一口馒头没咽下去,直接呛住了,咳得满脸通红。

  周秀兰和张桂芬也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啥?”江建国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瞪着眼睛问,“去镇上开医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想去红旗镇,租个铺面,正式开一个医馆。”江辰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下,所有人都听清了。

  院子里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晚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看着江辰,又看了看公公铁青的脸色,手心里全是汗。

  去镇上开医馆?

  这个念头,她连想都不敢想。

  在她看来,江辰现在在村里给人看看病,换点鸡蛋粮食,偶尔有点诊金,就已经是非常好的日子了。

  去镇上开医馆,那得花多少钱?万一……万一开不起来怎么办?

  “胡闹!”江建国猛地一拍桌子,八仙桌震得碗筷“哐当”一响。

  小宝被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有几个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江建国指着江辰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才安生了几天?刚买了点东西,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还想去镇上开医馆?你以为你是谁?孙百草吗?”

  “你懂个啥叫开医馆吗?你知道镇上的铺面一个月要多少租金吗?你知道去卫生局办手续有多难吗?你知道镇上的人认不认你这个从村里出去的‘赤脚医生’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做白日梦!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给乡亲们看看病,有空就下地干活!别一天到晚想那些有的没的!”

  江建国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在他看来,儿子这个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是典型的得意忘形,是败家的前兆。他必须把这个苗头死死地按下去。

  “老头子,你小点声,看把孩子吓的!”张桂芬赶紧抱起小宝,一边哄着,一边担忧地对江辰说,

  “辰儿啊,你爹说得也有道理。这事……是不是太大了点?咱们家刚缓过来,可经不起折腾啊。在村里不也挺好的吗?”

  她心疼儿子,但也害怕风险。去镇上,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万一失败了,刚买的这些家当,说不定都得赔进去。

  一时间,江建国和张桂芬都站在了反对的一面。

  江辰没有立刻反驳,他静静地听着父亲的咆哮和母亲的担忧。

  他知道,他们的反应,是这个时代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最正常的反应。

  他们习惯了土里刨食,习惯了安稳,对任何带有风险的“折腾”都充满了恐惧。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周秀兰,却突然开了口。

  “我倒觉得,这事能成!”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江建国和张桂芬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亲家母,你……”张桂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说能成!”周秀兰把筷子一放,腰杆挺得笔直,“我问你们,我女婿的医术,你们信不信?”

  “那……那是信的。”张桂芬犹豫着点头。

  “我女婿是不是神医?”周秀兰又问。

  “是……”

  “那不就结了!”周秀兰一拍大腿,“是神医,为什么要在村里窝着?村里人看病,给个鸡蛋,给只鸡,能有多少钱?我女婿这么大的本事,就该去镇上!去县里!让那些城里人,那些当官的,有钱的,都来找他看病!”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江辰在镇上开医馆,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的场面。

  “去镇上开了医馆,那就是正经的‘大夫’了!是吃‘商品粮’的文化人了!以后小宝长大了,说出去,他爹是镇上开医馆的大老板,多有面子!”

  “亲家公,你就是思想太保守!”周秀兰转向江建国,一点也不怕他,

  “你总怕这个,怕那个。以前江辰懒,你骂他。现在江辰有出息了,想干一番大事业,你又拦着他。你到底想让他怎么样?”

  “你!”江建国被周秀兰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脸都憋紫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是干事业吗?这是去扔钱!”

  “我怎么不懂?我只知道我女婿有本事!他的本事,就不该埋没在这穷山沟里!”周秀兰寸步不让。

  眼看亲家和亲家母就要吵起来,江辰终于开口了。

  “爹,妈,你们先别吵。”

  他声音不大,却让激动的两人都停了下来。

  他先是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神平静而认真:“爹,您担心的几个问题,我都想过了。”

  “第一,钱。去镇上租铺面,装修,进药材,确实要一笔钱。这笔钱,我有。孙老给的‘顾问费’,比你们想的要多得多,足够我启动了。”他只能继续用这个借口。

  “第二,手续。行医资格证的事,我会去想办法。我相信,只要技术过硬,办法总比困难多。”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镇上的人认不认我。”江辰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爹,您忘了我表哥林卫国是怎么好的?您忘了孙百草孙神医看到我的药方是什么反应?好东西,是不怕没人识货的。我的医术,就是我最大的本钱。”

  他的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让江建国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接着,江辰又转向自己的母亲和妻子,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娘,晚秋,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怕我失败,怕家里再回到以前那样。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一辈子只在村里当个‘赤脚医生’,我们家最多也就是吃穿不愁。”

  “小宝以后要上学,要走出这个村子,都需要钱。晚秋,我答应过你,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不是只买一件新衣服,一个金戒指就算好日子。而是让你走到哪里,都能挺直腰杆,没人敢小瞧你。”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林晚秋的脸上,那眼神里的温柔和坚定,让林晚秋的心猛地一颤。

  是啊,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不就是丈夫有出息,孩子有未来,一家人走到哪里都能被人高看一眼吗?

  现在,丈夫正在为这个目标去闯,去拼,她作为妻子,难道不应该支持他吗?

  想到这里,林晚秋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她站起来,走到江辰身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爹,娘,”她看着公公婆婆,声音虽然还有点抖,但眼神却很坚定,“我相信江辰。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不管成不成,我都跟他一起担着。”

  妻子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让江辰感到温暖。

  他反手握紧了林晚秋的手,心里充满了力量。

  看到儿媳妇都这么说了,张桂芬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江建国看着站在一起的儿子和儿媳,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亲家母,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鸡汤。

  他沉默了良久,端起碗,一口气把汤喝了个精光,然后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扑腾出个什么花样来!”

  他丢下这句话,就起身回屋了。

  虽然话说的还是很硬,但江辰知道,自己这个顽固的老爹,其实已经松口了。

  这场家庭会议,以江辰的胜利告终。

  他看着妻子信任的眼神,看着丈母娘支持的目光,心里豪情万丈。

  他转头对林晚秋说:“媳妇,你放心。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然后,他对着饭桌上的所有人,郑重地宣布:

  “明天,我就去镇上找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