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众难堪,陆莹又羞又恼。

  将军府的开销用度,一向是由掌管中馈的虞婉宁定期与各家店铺结算,如今虞婉宁撒手不管,府里无人主持中馈,欠下的账款便堆积了起来。

  她想清楚缘由,娇叱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见本小姐要出门吗?这点小钱也值得来叨扰?去找府里管事!”

  管事们苦着脸:“小姐,府里管事说……说账上的银子都由夫人掌管,他们做不了主啊。”

  陆莹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她手里没那么多的银钱,只得去求陆文秀。

  院中。

  陆文秀不紧不慢的给陆莹倒了杯茶,“别急,慢慢说。”

  她一边听,一边压着不满。

  她手上是有些体己钱。

  但府里每个月都会在外各铺子挂账,月月的挂账那都是无底洞,她哪里舍得拿钱出来填补?

  她眼珠一转,安抚好陆莹后,回到自己院子,从床底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几锭银子和一些散碎银两。

  “哼,虞婉宁不管事,正好便宜了我。哥哥当年为了支撑没落的将军府,偷偷吩咐过几个信得过的族人放印子钱,那可是一本万利的营生。”

  陆文秀脸上露出贪婪之色。

  从前因为虞婉宁管得严,她才没敢去放印子钱,不过,现在没人盯着,只要自己做得隐蔽些,谁还敢查将军府?

  等熬过这阵子,景轩他们站稳脚跟,府里还不是她说了算?

  陆文秀阴冷一笑,立刻唤来心腹婆子,低声吩咐下去,加大力度放印子钱,以求快速敛财。

  ……

  一月后,国公府里,丫鬟翠桃匆匆撩开珠帘,走进屋里。

  “夫人,姑奶奶那边有异动……”

  虞婉宁听完,眼中寒光一闪。

  翠桃问:“夫人,咱们是不是要从府里取些钱来接济?”

  “当然不。”

  虞婉宁缓缓勾唇:“我们非但不帮,还要给她再添一把柴火。”

  翠桃愣住。

  “这样,你们洋装催债的急促给陆文秀施加压力,与此同时,再撺掇其他被挂账的掌柜一起上门闹事。”

  这次,她一定让他们自食恶果。

  三日后。

  虞婉宁安排在陆文秀身边的人,很快便将一个紧急消息传回了国公府。

  城西一个姓孙的皮匠,因还不起利滚利的印子钱,被陆文秀派去的恶奴逼得走投无路,竟在自家院门口悬了梁。

  幸得我们早就盯着的人发现得早,人才被救下,但已是奄奄一息,孙家娘子哭天抢地,眼看就要闹出人命。

  “时候到了。”虞婉宁红唇一勾,立刻起身,“备车,去城西孙家。还有,带上些银两和伤药。”

  马车辘辘,很快停在了孙家那简陋的院门外。

  此时,院外围了不少被引来的街坊四邻。

  院内,孙娘子悲恸的哭声和几个满脸横肉、显然是催债恶奴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不还钱,就把你这破屋子抵了!”一个为首的打手恶狠狠地嚷道。

  “各位爷行行好,再宽限几日吧!我当家他……他差点就没了啊!”孙娘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虞婉宁扶着丫鬟的手,步履沉稳地走进了院子。

  她衣着素雅,却难掩高贵气度,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那几个嚣张的打手也收敛了嚣张气焰。

  “怎么回事?”虞婉宁目光扫过现场,最终落在被搀扶出来、脖颈上还带着勒痕、面色灰败的孙皮匠身上,眉头紧蹙。

  孙娘子见她气度不凡,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哭道:“贵人!求您做主啊!我们借了印子钱,利钱太高,实在还不上了,他们天天来羞辱我们,我当家的想不开就……”

  虞婉宁俯身,亲手将孙娘子扶起身,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嫂子莫怕,欠债还钱不假,但逼人性命,天理难容。”

  她转而看向那几个打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是陆文秀让你们来的?回去告诉她,这笔债,我虞婉宁管了。”

  打手们一时气焰矮了半截,喏喏不敢言。

  虞婉宁不再理会他们,示意丫鬟将带来的银两和伤药交给孙娘子。

  “孙家大哥看病要紧,这些银子你先拿着,不够再到国公府寻我。这印子钱的债,你们不必再还,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债约!”

  这话一出,不仅孙家人呆住,连围观的街坊都惊呆了。

  有人大着胆子问:“夫人,你……你说的是真的?那陆家的印子钱,真不用还了?”

  虞婉宁环视四周那些饱受盘剥、面带期盼又夹杂着恐惧的面孔,颔首。

  “是,不用还了,我说的。”

  “我乃已故陆铮将军之妻,虞婉宁!陆文秀私放印子钱,盘剥乡里,触犯国法,更险些逼出人命,天理难容!我虞婉宁今日在此立誓,绝不会包庇此等恶行!”

  她挺直脊梁,字字铿锵。

  “我这就进宫面圣,告发此事!定要为我那‘亡夫’保全忠烈之名,为受屈的乡亲讨还一个公道!此等家丑,必要以国法裁之!”

  话音落下,院内院外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议论和感激之声。

  孙娘子更是“扑通”一声再次跪倒,泪流满面:“青天大夫人!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救命之恩!”

  ……

  将军府内。

  陆文秀在花厅里来回踱步,手指绞着帕子,脸色惨白。

  方才心腹婆子连滚爬爬地进来报信,说虞婉宁不仅去了城西孙家安抚那些**民,更是当众宣称要穿着诰命服进宫告御状!

  “疯了!她真是疯了!”陆文秀猛地停下脚步,看向闻讯赶来的陆莹和陆景瑞。

  “姑母,到底怎么了?母亲她……她真要去告状?”陆莹最先沉不住气,带着哭音问道。

  她虽骄纵,却也深知印子钱事发的严重性。

  “岂止是告状!”陆文秀一拍桌子,“她这分明是要拉着我们所有人同归于尽啊!”

  陆景瑞思虑再三:“姑母,我们不如先放下姿态,一起去求她。母亲那人最是心疼我们,说不得就……”

  “她才不会心软!”陆文秀打断他,目光发狠。

  “她早就看我们不顺眼,如今抓着由头,便要置我们于死地!你们大哥刚被逐出师门,若再摊上这事,将军府声名扫地!你们的前程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