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户部太仓的卷宗库,像一座埋葬了帝国无数秘密的巨大坟墓。

  军器监少监魏城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从中走了出来。

  他手中那卷薄薄的核销记录,此刻却重如山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上面用朱砂签押的两个字,像两道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进了他的眼底,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都烧成了灰烬。

  当他带着一身的寒霜与死气,再次踏入宁国府那间温暖如春的书房时,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侯爷……”

  魏城的声音嘶哑,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将那份致命的卷宗,用颤抖的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贾琅的脸,那颗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胖大头颅,此刻埋得比任何时候都低。

  因为那上面赫然签着的,是荣国府二老爷,当朝工部员外郎,贾琅的亲叔父——

  贾政。

  冲突,在卷宗被放在桌案上的瞬间,便已无声地触发。

  魏城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以为贾琅会陷入震惊,或是暴怒,或是陷入某种痛苦的两难抉择。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接受调查就此中止的命令。

  毕竟,攻击自己的亲叔父,在任何一个豪门大族之中,都是足以引发滔天巨浪的丑闻。

  然而,贾琅的反应,平静得可怕。

  他只是看了一眼那熟悉的签名,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的不是惊愕,不是为难。

  而是一抹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杀机。

  魏城见状,心中猛地一颤。他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忍不住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暗示道:“侯爷,此事……此事牵连宗族。一旦捅破,您……您将会背上不孝不悌的骂名,届时,朝中那些清流的口水,都能将您给活活淹死啊!”

  这正是布局者最高明,也最阴狠的地方。

  他们用贾政这枚看似清白无辜、甚至有些迂腐可笑的棋子,为整个黑暗的贪腐网络,上了一道亲情与道德的枷锁。

  就在魏城以为贾琅终将陷入这投鼠忌器的困境,这场足以震动朝野的调查即将无疾而终之际。

  惊天的反转,爆发了。

  “呵。”

  贾琅竟轻笑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丝冰冷的、猫捉老鼠般的玩味,让这间温暖的书房,瞬间如坠冰窟。

  他非但没有中止调查,反而将那份卷宗拿在手中,轻轻掂了掂,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他们,倒是给本侯送来了一份大礼。”

  魏城呆立在原地,满脸茫然。

  贾琅的【权谋人心】词条,让他瞬间便看穿了这层层迷雾之下,那最恶毒的用心。

  贾政?

  他不过是一只被人推到前台的、用完即弃的白手套。

  其作用,根本不是为了掩盖罪行,而是为了脏贾琅的手,让他进退维谷,让他那足以斩断一切的利刃,在亲情的束缚下,变得迟钝,甚至自断锋芒!

  “魏城。”

  贾琅缓缓起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落在了魏城那张写满了惊骇的脸上。

  “敌人越是想用什么来束缚我,我就越要斩断什么。”

  这番话,如同雷霆,轰然劈下!

  彻底粉碎了魏城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与动摇!

  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负手而立的年轻人,那眼神,已从最初的畏惧,彻底转变为一种对神明般的、狂热的崇拜!

  他明白了。

  他追随的,是一个拥有何等钢铁意志的主君!

  贾琅非但没有被这道难题困住,反而从中找到了破局的最优解。

  他不会去直接对付贾政。

  他要顺着这只手套,摸到背后那个真正的主人。

  贾琅将那份卷宗小心地收好,他没有下令提审贾政,而是向魏城下达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命令。

  “立刻去查。”

  “荣国府最近一个月内,有谁曾以‘清客’的名义,频繁出入二老爷的书房。”

  “尤其要留意那些与工部或营造厂,有旧日关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