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赖安那句提醒,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赖大刚刚才因那神鬼莫测的布局而熊熊燃烧的心脏。

  轰!

  赖大那张因狂热而涨得通红的脸,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刚刚才燃起的那股子足以吞天噬地的豪情壮志,在这一瞬间,被这盆冰冷刺骨的现实,浇得灰飞烟灭。

  王熙凤。

  那个凤辣子。

  那个荣国府内说一不二,将财权死死攥在手里,精明得连骨头缝里都能刮出三两油的当家奶奶!

  赖大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那颗在荣府经营了一辈子、早已练得如同铁石般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名为“绝望”的巨锤,砸得粉碎。

  他第一次,对那位无面之主的完美布局,产生了动摇。

  神,也会有算不到的地方吗?

  他踉跄着,在密室中反复踱步,那两本摊开的账册,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通往青云的阶梯,而是两块早已刻好了他名字的沉重墓碑。

  伪造印信?

  别说他没那个胆子,就算有,也绝对瞒不过王熙凤那双毒辣的眼睛!

  直接索要?

  那更是自寻死路!

  王熙凤不把他连同这本假账一并送到官府,都算她菩萨心肠!

  这道人为的关卡,似乎是神也无法逾越的天堑。

  就在赖大一筹莫展,那颗心渐渐沉入无底深渊之际,一封信,再次通过那神出鬼没的秘密渠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桌案之上。

  他颤抖着手,将信拆开。

  信中没有解决办法,反而是一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王熙凤最近在府外放的一笔印子钱,是否即将到期?”

  赖大不明所以,可那股早已深入骨髓的敬畏,还是驱使着他,立刻动用了自己那张盘根错节的地下网络。

  不过半个时辰,消息便已传回。

  王熙凤,确实有一笔高达三千两的巨款即将到期。

  对方是京郊的一个破落户,也是个出了名的滚刀肉,仗着几分远亲的薄面,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正让那位凤辣子头疼不已,连着摔了好几个茶杯。

  赖大将情报原封不动地汇报了上去。

  片刻之后,最终的指令,来了。

  当赖大看清那张纸条上写着的、那匪夷所思的计划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睛,瞳孔,在顷刻间急剧收缩!

  许久,他才从那极致的震撼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是一种混杂着狂喜、惊骇、与对神魔般智计的、深入骨髓的战栗!

  他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主上的计划,竟是……

  赖大对那位无面之主的敬畏,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不再将主上视为布局者,而是洞悉人心,将七情六欲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神魔。

  他立刻按照指示,从那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抽出了一份早已备好的、关于府内库房一批陈年布料因潮湿而常规损耗的核销文书。

  那份文书,正是他需要盖章的那份伪证的“外壳”。

  他将那份致命的账目,小心翼翼地夹在了这本看似无害的文书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那张本已毫无血色的脸上,再无半分被迫与恐惧,只剩下一种狂热到极致的、主动献祭般的兴奋。

  他胸有成竹地,走向了王熙凤的院子。

  夜色已深,王熙凤的院门外,两盏绘着彩凤的大红灯笼在秋风中微微摇曳,将廊下的光影照得明暗不定。

  赖大刚刚走到院门外,还未及通报,便见门帘一挑,一个身形窈窕的身影,提着一盏小巧的羊角灯,快步走了出来。

  正是王熙凤最心腹的大丫鬟,平儿。

  赖大在王熙凤的院门外,恰好撞见了正要出门的平儿,平儿见他深夜到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拦住他轻声问道:“赖大总管,这么晚了寻**奶,可是账上又出了什么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