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鲜血喷洒在高台之上,猩红刺目,像是为这场道统之辩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点。

  萧尘的身躯摇摇欲坠,那曾经挺拔如松的脊梁,此刻彻底弯了下去。

  他所坚守的一切,在顾长歌构建的那个残酷而真实的选择题面前,被彻底碾碎。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数万修士,包括云端之上的那些大人物,都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亲眼见证了一位圣子的信念是如何被言语诛杀,亲眼见证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正道”,是如何在现实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顾长歌甚至都没有再看萧尘一眼。

  对于他而言,这只是一场预料之中的胜利,是众多布局中的一环。

  毁掉一个人的道心,就像是随手拂去棋盘上的一粒灰尘。

  他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席位,享受这场辩论带来的最终声望红利。

  然而,就在此刻。

  “轰隆——!”

  一声剧烈到让整个丹药城都为之震颤的爆炸,从城市遥远的边缘区域猛然传来!

  恐怖的灵力波动化作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席卷长空。紧接着,是无数修士惊恐的尖叫和凄厉的惨嚎,撕裂了广场上诡异的宁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了起来。

  高台之上,顾长歌的脚步停住了。

  他微微偏过头,望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数座刚刚建成的坊市建筑在爆炸中化为废墟。

  “怎么回事?”

  “有敌袭!”

  “是谁敢在顾帝子的城里放肆!”

  人群瞬间大乱,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很快,第二处、第三处爆炸接连响起!

  数十道煞气冲天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街道之上。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和刻骨铭心的仇恨。

  “杀!!”

  他们没有任何目标,只是疯狂地攻击着视线内的一切。繁华的商铺,惊慌失措的行人,甚至是街道上的巡逻护卫。

  一名散修刚刚从丹药铺里买到梦寐以求的丹药,脸上的喜悦还未散去,便被一道怨毒的剑光拦腰斩断。

  一家人开的酒楼,瞬间被狂暴的灵力轰塌,哭喊声被淹没在废墟之中。

  “林枫!顾长歌!还我宗门!血债血偿!”

  “你们都得死!这座城里所有的人,都得给我们陪葬!”

  怨毒的嘶吼声,夹杂着灵力,传遍了半座城市,也清晰地传到了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听到这个名字,宾客席位上的金不换面色剧变。

  他失声低呼:“是他们!当初在古修士洞府,被林枫灭掉的那个黑风宗的余孽!”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想起来了。当初林枫为了夺宝,以雷霆手段覆灭了一个小宗门。这件事在当时还引起了一些波澜,但很快就被更大的风浪所掩盖。

  谁也没想到,这些余孽竟然还活着,并且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找上门来!

  他们找不到销声匿迹的林枫,便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到了如今与林枫深度绑定的顾长歌,以及他所建立的这座繁华城市之上。

  这群黑风宗余孽的修为并不算顶尖,最强的也不过是神通境。但他们每一个人都燃烧了生命和神魂,悍不畏死,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城市安保队的修士虽然训练有素,但面对这种疯魔般的**式袭击,一时间竟被冲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混乱在加剧,伤亡在扩大。

  这座刚刚被顾长歌描绘成“人间乐土”的城市,正在被鲜血和火焰所吞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

  高台之上,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萧尘,在听到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时,那双黯淡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

  保护无辜!

  匡扶正道!

  这四个字,是他修行之初就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的道心或许破碎了,他的信念或许崩塌了。但这份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却在这一刻被惨烈的现实彻底激活!

  他可以对顾长歌的“道”感到迷茫,但他无法对眼前无辜者的死亡无动于衷!

  “邪魔外道,当诛!”

  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的低吼,从萧尘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那涣散的气息,在这一刻竟重新凝聚!虽然不再纯粹,却多了一份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顾不上自己破碎的道心,也顾不上与顾长歌的恩怨。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拔剑,去斩了那些正在制造杀戮的疯子!

  替天行道!

  就在他体内的轮回之力汹涌而起,整个人即将化作一道神虹冲下高台的瞬间。

  一只手,很轻,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顾长歌。

  萧尘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顾长歌,脸上是无法理解的错愕与狂怒。

  “你做什么?”

  然而,顾长歌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萧尘,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了下方那片燃烧的坊市之中。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焦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看着那些被杀戮的平民,看着那些被摧毁的建筑,就像在欣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然后,他用一种温和到近乎残忍的语调,对萧尘轻轻开口。

  “别急。”

  “这出戏,还远没到落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