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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卫东应了一声,心里的疑虑却没散去。

  “那……采购鸡蛋的任务怎么办?要是我们都得出去,这差事我可没干过。”

  他真正发愁的,是怕邓诗诗被分到别的组,留他一个人两眼一抹黑。

  买鸡蛋听着不难,可里面的门道他一概不知,要是自己去,怕是连个鸡蛋壳都带不回来。

  邓诗诗看出了他的顾虑,便说:“先别急,等会儿科里会统一安排。按老规矩,这种任务都是要分组的,不会让你单枪匹马。”

  听她这么说,齐卫东才稍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几位同事,心里泛起一阵嘀咕。

  怎么这采购科的人,一个个都面带菜色,看着营养不良的样子?

  这地方不是传说中的“肥缺”吗?

  他满肚子的疑问,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粗犷的喊声:“郑科长在不在?”

  王强一见来人,立刻堆起笑脸迎上去:“哟,孙科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找老郑有事。”

  那人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径直冲进了里头的科长办公室。

  紧接着,办公室里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声。

  “姓郑的,你看看你弄的这叫什么玩意儿!”

  “工人天天堵我门口闹,就为这点破手套?这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肥皂用?你搞不来吃的,哪怕弄点洗衣皂也好啊!”

  郑科长的声音也提了八度,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那你倒是说说我上哪给你变吃的去?这手套就怎么了?拆开的线不能织件衣服穿?”

  齐卫东听着里面的动静,满脸好奇地凑近邓诗诗,小声问:“邓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邓诗诗压低了声音,叹了口气解释道:“那位是后勤科的孙科长,管着全厂的福利发放。”

  “现在物资紧张,福利标准一降再降,工人们意见大得很。”

  “我们科好不容易才搞来一批劳保手套,这不,人家嫌东西不好,找上门来发火了。不用管,他们吵吵就过去了。”

  齐卫东这才恍然大悟。也难怪工人们有怨气。

  眼下城里什么都缺,吃的难弄,肥皂香皂的供应也砍了一大截。

  虽说布料也紧张,但家家户户多少还有点旧衣服,缝缝补补总能对付。

  所以大家自然盼着福利能发点更实用的东西。

  齐卫东琢磨了一下,又问:“可我刚才听郑科长说,这手套拆了能当毛线用,不是也挺好吗?”

  “好是好。”邓诗诗点点头,“现在毛线金贵,得凭票供应。有些会过日子的人家,专门趁着劳保商店卖这种不要票的手套时,囤上一批回家拆了当线用。”

  齐卫东脑子一转,脱口而出:“既然城里有人要,那为啥不干脆拉到乡下去换东西?乡下缺布票,这手套拆出来的线,不也能顶半个布票用吗?”

  邓诗诗愣住了,有些犹豫:“拉到乡下?能行吗?乡下人干活粗糙,哪舍得用手套啊?再说,他们不也分布票吗?”

  齐卫东听了直摇头,心想城里人果然不了解农村的苦。

  “乡下是分布票,可那点数量,一年到头都不够给孩子做条裤衩的,他们是舍不得戴手套干活,可他们更缺线啊!”

  “可咱们这也不是毛线啊。”邓诗诗还是没转过弯来。

  “是啊,所以要拆嘛!”齐卫东说,“城里人知道拆,乡下人就不知道了?这拆出来可是正经的白棉线,自己买的话还得用工业券呢!”

  他随即简单地把自己知道的沪城农村物资匮乏的情况描述了一番。

  这话让邓诗诗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拍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咱们这手套是比不上纺织厂的正经棉线,那咱们换得比他们便宜点不就行了?”

  “咱们每年发的劳保手套堆成山,这还是少的,前几年发得更多!这可都是能换东西的宝贝啊!”

  纺织厂那种厂子自然是另一回事。

  他们自己就生产布料,光是处理瑕疵品就够了。

  但别的单位就没那么好的条件了。

  眼下的情况,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邓诗诗随即又面露难色:“可这东西真能换出去吗?再说,用手套拆了线织件毛衣,那得用掉多少双手套?而且,你能想到的法子,别人也能想到。”

  齐卫东听了,若有所思地轻点着头:“嗯,这话在理。不过纺织厂肯定不会用手套去换东西,他们有的是瑕疵布,犯不着用这个。”

  “就是不知道别的单位会不会也这么干。要不,我们试试看?”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把自己手头的东西换成实在的利益。

  他迫切想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于是他问道:“邓姐,这事儿具体是怎么个章程?我听说有些厂子会直接拿东西去乡下换粮食,这账目上是怎么处理的?”

  既然单位默许这种行为,想必内部早有了一套成熟的流程。

  邓诗诗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随口说道:“这有什么复杂的,无非就是两种方式,要么花钱买,要么拿东西换。只要最终折算下来的价格在单位的预算之内就没问题!”

  “举个例子,鸡蛋的市场指导价是八毛二一斤,我们单位给的最高限价是一块。你只要成交价不超出一块钱,那就行了!”

  她接着又把里头的细节大致说了一遍。

  齐卫东瞬间就领会了。

  说白了就是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只要采购价没突破单位给的上限,上头根本懒得管。

  毕竟,跟零散的农户交易,你卖两个,他卖五个,总不能挨家挨户地开收据,那也太不现实了。

  这其中,自然就留下了操作空间。

  如今各大单位的采购部门,只关心你买回来的东西有没有超预算,至于你是怎么弄到手的,他们一概不问。

  连票据都省了。

  反正你总不可能明抢吧。

  齐卫东听完,双眼放光,他试探着问了一句:“那……要是这样的话,万一实际只花了九毛钱收的,那该怎么办?”

  看到邓诗诗投来的目光,他立刻补充道:“当然了,我也知道九毛钱根本不可能收到,我就是打个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