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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卫东回到宿舍后,从那只褪了色的绿军包里拿出一本刚从院里图书馆借来的技术手册,借着灯光仔细翻阅。

  书页上满是关于钻井的图文。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那种他前世记忆里在乡下随处可见的手压井。

  按他的记忆,这种便捷的取水工具,要到七八十年代才在全国普及。

  而眼下,乡亲们的生活用水,大多还是直接取自河道。

  河水虽说看着清亮,但卫生状况终究比不上井水。

  更别提那些偏远干旱的山区,吃水是天大的难题。

  齐卫东琢磨着,如果能推动压水井的普及,让它提前问世,那绝对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况且这东西构造简单,技术门槛不高,推广起来应该不难。

  正思索间,房门被“笃笃”地敲响了。

  齐卫东拉开门,见到来人,立刻热情地招呼:“敏姨,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

  赵敏满面春风地进了屋,寻了个小马扎坐下,一开口就是夸赞:“你这孩子,才刚搬来我们这儿,就送了我一份大礼,把那么大个蛀虫给揪了出来。”

  齐卫东一边给赵敏倒上热茶,一边客气地回应:“凑巧了,都是运气。”

  “在我面前还客气什么,你徐叔可没少跟我提你的本事。”

  赵敏熟络地接过搪瓷缸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看就到月底,托你的福,我这月的工作总结上,又能添上漂亮的一笔。”

  “缴获的那些东西也正好派上用场,端午我们街道要去慰问老革命,那二十斤香油,多体面!这次啊,敏姨是结结实实地沾了你的光。”

  齐卫东含笑听着,赵敏又接着说:“我已经帮你把文明家庭的申请报上去了,过两天你去街道领那面流动红旗,还有三两香油的奖励。”

  “那太谢谢敏姨了!”

  “还有个事。”赵敏话语一顿,显得亲近了许多,“后天是我家小叔子生日,家里自己人聚聚,办个小宴,你可一定要来吃饭。”

  “一定到,这是我的荣幸。”

  赵敏满意地放下茶缸,临走前又压低声音嘱咐了一句:“我那小叔子…他的记性有点毛病,有时候会犯糊涂,像是回到过去一样,你到时候见到了,可别觉得奇怪。”

  这般私密的话都说了出来,足见是真把他当自己人看待。

  齐卫东神情一肃,郑重点头:“您放心,我懂。”

  天色刚破晓,一抹微光染白了东方,齐卫东的房门再次被人叩响。

  齐卫东拉开门,来人是祝黄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头戴解放帽、身背工具囊的男人。

  祝黄泰满面春风地将齐卫东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

  “齐领导,我弟弟的事多亏您,已经办妥了!这两位是王木匠师徒,是咱们这手艺最好的老师傅。”

  “我寻思您刚搬来,屋里还缺张床,我跟王木匠熟,就特地请他过来给您量身打造一张。”

  齐卫东并未推辞,含笑点头:“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要不是您,我弟弟哪有这么好的前程。而且昨天赵主任还特意在街道办表扬了我。”

  祝黄泰笑得合不拢嘴。

  他今年刚三十,正是要紧的时候,能不能转正当上干部,全看赵敏的意思。

  这齐卫东同志,可得用心结交。

  进了齐卫东的屋子。

  王木匠师徒俩便拿出卷尺和水平尺,在准备放床的墙角仔细地丈量起来。

  很快,王木匠在纸上记下尺寸,恭敬地询问:

  “齐领导,这屋放一张一米五乘一米九的床尺寸正好,一个人睡宽敞,两个人也不挤,您看行吗?”

  “挺好。”

  “那木料您有什么想法?”

  不等齐卫东回答,祝黄泰便在一旁插话道:

  “用榉木吧,料子细密,能防虫,花纹也漂亮。”

  榉木可比寻常的杨木、松木金贵得多,足见祝黄泰是下了本钱的。

  齐卫东不多言,由他安排。

  “成,我那儿正好有上好的榉木料,打张床绰绰有余。齐领导您就瞧好吧,我保证给您加紧赶工,尽快把床送来。”

  王木匠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瞧出祝黄泰还有话要单独说,便麻利地带着徒弟告辞了。

  等师徒俩离开,祝黄泰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推到齐卫东面前。

  “您是二等功英雄,为国家流过血,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敬意,希望能对您养身体有点帮助。”

  “这是?”齐卫东略感意外。

  “一棵野山参。我看您气色不大好,这参正好能补补元气,您放心,这东西来路绝对正。”

  “我老家东北的,我爷爷年轻时是参把头,这棵参是他老人家运气好挖到的。”

  祝黄泰的语气无比诚恳。

  齐卫东见状,不好驳了他的面子,点头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您歇着,我先回了。”

  祝黄泰十分识趣,很快便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齐卫东。

  屋里恢复了安静。齐卫东好奇地揭开木盒,一株黄褐色的野山参静静躺在其中。

  参须修长分明,横纹细密,参体上布满了被称作“珍珠点”的细小疙瘩。

  他对这东西不陌生,当年老道士师傅开给他的调理方子里就有这味药,还特意教过他如何鉴别优劣。

  齐卫东也想起齐有福老两口去药店打听过的行情,在沪城这种大地方,上好的野山参有价无市。

  药店里卖的都是参粉,一小瓶一钱装就要十二块五,用的还是老道士口中五等以下的次品。

  真正的好参,根本不会流到市面上来,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祝黄泰送来的这棵,按师傅教的标准来看,少说也是三四等的货色,绝对是珍品。

  别说,这人情往来的风气,终究是吹到自己头上了。

  两世为人,这还是头一回收到如此厚礼,感觉……倒也不坏。

  思绪正纷乱,院里王功庆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

  “哎呀,苏同志回来了啊!下乡搞义诊,可把你给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