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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卫国警惕地朝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凑到齐卫东耳边,极小声地嘱咐道:

  “用我那天给你的那枚特制硬币,马上去造船厂保卫科,找五队的队长梁道明同志。记住,他是我们的人。”

  “我记下了。”齐卫东郑重地点头。

  “行,那就这样,我还有任务,先走了。”

  徐卫国说完,长腿一跨,蹬上自行车,转眼间又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齐卫东在科室里消磨了一上午,随后从钱中南那里告了半天假。

  钱院长爽快地批了,他脸上的神情既兴奋又头疼。

  手压井的消息经过一日传播,反响愈发不可收拾,让他如今是喜忧参半。

  齐卫东去他办公室时,正瞧见副院长办公室外头围着一圈从乡下来的社员,其中不乏像刘老爷子、陈老爷子这样的在公社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专程被请来压阵,搞得保卫科的同志们束手无策。

  钱院长忍不住向他大吐苦水:

  “有个姓王的老家伙,简直是块滚刀肉,还拉了个老革命当靠山,硬生生从我这儿磨走了十几个手压井的名额,就这样还不满意……”

  说完,钱中南又叮嘱齐卫东,试点打井队马上就要成立了,让他尽快把那两个乡下的小伙子叫来报到。

  时至正午,阳光和煦,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齐卫东陪着钱中南一道吃了午饭。

  钱院长偏爱长鱼面,而钱师傅的手艺堪称一绝。

  齐卫东尝了一碗,果然名不虚传。

  酒足饭饱后,他骑上自行车,悠哉悠哉地前往江南造船厂。

  这座工厂雄踞于黄浦江畔,东、西、北三面是高耸的红砖围墙,气势非凡。

  厂区占地广阔,足有七十万平方米,拥有数个巨型船坞和码头。

  “呜——”

  江面上远远传来低沉的汽笛声,齐卫东在造船厂门口停了下来。

  这里肩负着海军舰艇的建造重任,因此安保措施极为森严,光是门岗就部署了一整支保卫队伍。

  齐卫东推车走上前去。

  没走几步,一名身形精悍的保卫科战士便伸手拦住了他。

  “同志,请出示证件。”

  齐卫东依言递上了自己的学员证和农科院保卫科干事证。

  那名战士接过去一看,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您就是农科院的齐卫东专家?总算见到真人了!”

  “哦?你听过我的名字?”

  “您的大名上过《沪城晚报》呢。托您的福,我们家住市里的棚户区,用水一直不方便。昨天居委会刚贴了通知,说要给我们那一片装好几口手压井,以后能省下不少力气和钱。”

  手压井带来的声望还在持续发酵,齐卫东在民间的知名度已然不低。

  精瘦战士恭敬地将他请进厂区,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热情地介绍着。

  厂区内部极大,许多路还是土路,但路面被压得十分坚实。

  建筑多是红墙青瓦的样式,有些墙壁上还用白石灰刷着“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的标语。

  或许是午休时间,厂区里显得很安静。

  随处可见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向阳处,一边歇息,一边享受着冬日暖阳。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远方的船坞里停泊着一艘即将完工的巨轮,船身上已经漆好了名字——奋斗号。

  听精瘦战士说,这是国内自主建造的第二艘万吨巨轮,第一艘叫“东风号”。

  这名战士显然是个健谈又消息灵通的人,或许是觉得齐卫东亲切,便打开了话匣子:“……这两艘大船都是仿着老大哥的船造的,还参考了他们的图纸,不得不说,毛熊是真厉害。”

  “对了,您要找的庄工,庄老师,也是我们厂里的大名人。他主持设计的‘建国6号’千吨货轮,年前刚刚下水,马上要运到闽省去。听说庄工也要跟着一块儿去呢。”

  闽省……

  听到这个地名,齐卫东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那名带路的精瘦战士猛地收住脚,朝前方一排十来间相连的瓦房指了指。

  “您的课在二号教室,就是前面左拐那间,庄工马上就到。”

  齐卫东顺势望去,一块简陋的木牌立在那里,上书:江南造船厂中等职业学校。

  他向战士颔首表示感谢,随即迈步进入二号教室。

  教室里空空荡荡,总共不过七八个人。

  齐卫东拣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下,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指向十二点二十五分。

  他等了五分钟,直到庄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教室里的人数依旧没有变化,这让齐卫东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庄明戴着一副银丝眼镜,身穿深灰色呢子大衣,脚下是锃亮的皮鞋,头发更是梳理得一丝不苟,浑身透着一股优裕的气派。

  齐卫东不由想到了自己储物空间里今早的“战利品”,暗忖这位庄老师的穿着,恐怕还算是低调了。

  庄明站定在讲台上,目光在稀疏的学生中扫过。

  当他瞥见角落里的齐卫东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随即抬手指了指他,朗声笑道:“哟,今天有新面孔。这位同学,瞧着不像是我们厂里的,不介意介绍一下自己吧?”

  齐卫东当即起身,声音洪亮地回应:“庄老师好,我叫齐卫东,是农科院的。特地过来旁听您的课。”

  压水井的名头再次派上了用场,庄明带着几分不确定问道:“是那位简化了手压井还上了报纸的同志?”

  “是我。”齐卫东含笑点头,“庄老师是高级工程师,又是水泵领域的权威。我之前在农科院,看到同事们用喷雾器打农药时……”

  他将早上对徐卫国说过的那套说辞又复述了一遍,理由听起来天衣无缝。

  庄明疑虑顿消,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齐卫东坐下,然后便拿起粉笔,转身开始授课。

  这个年代,高级工程师已是技术人员能企及的最高头衔。

  齐卫东凝神听了片刻,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有真才实学,讲授的知识点都非常精辟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