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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青小王被镰刀割伤没抢救过来的消息,很快就在周围连队传开了。

  三连的知青们起初只是在田间地头三三两两的议论着小王的死。

  有人红着眼眶,有人攥着拳头,有人沉默地抽着劣质卷烟。

  三连知青丁茂强站了出来,

  “同志们,青霉素失效不是意外,小王死了,下一个会是谁?”

  丁茂强这句话一问出来,现场鸦雀无声。

  谁都知道,抢收季节任务重,两头黑下地,人连着十几天在地里连轴转,吃得也不好。

  极度疲劳的情况下,人干活容易出错,被割伤也是家常便饭。

  只是之前运气好,擦点红药水就挨过去了。

  这回谁都没想到小王竟然能因为割伤失去了生命。

  关键是,这件事就发生在大家身边,前几天小王还是一起挥汗如雨抢收队伍中的一员。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去了?…

  连个说法都没有?

  极度压抑沉默后,人群里爆出一声怒吼:

  “走,我们去师部讨个说法!”

  “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只是镰刀割伤都能感染,给我们配的是假药!”

  二十几个知青“哗”地站起来,锄头、镰刀噼里啪啦扔在地上。

  有人扯下晾衣绳上的红被面,绑在木杆上就成了旗。

  年轻的队伍扛着大旗,就往外冲。

  经过五连麦地时,正在撒化肥的十几个知青看见了二话不说跟了上来;拐过机耕道,四连的拖拉机手直接熄火跳下车……

  等他们冲到师部门口时,二十几人的队伍已经壮大到近百人。

  百名知青涌入师部大院时,军务处主任肖国忠正站在二楼窗口抽烟。

  他眯眼看着那面刺眼的红旗,手指一抖,烟灰簌簌落在军装上。

  "反了天了!"他转身踹开隔壁办公室的门,

  "纠察队呢?立刻把人轰出去!"

  楼下,知青们已经围住了办公楼。

  丁茂强把旗杆往地上一杵,沙哑着嗓子喊:

  "师长不出来,我们就不走!"

  他身后的人群里,有人举起小王的遗照——那是个才十九岁的上海青年,照片里还穿着崭新的军便服,笑容腼腆。

  "我们要见师长!"

  "假药害人,必须严查!"

  "我们知青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

  口号声此起彼伏。

  "同志们,稍安勿躁。"刑科长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你们丢下生产任务跑到师部来找师长要说法,这是违反纪律的!"

  "纪律?"丁茂强冷笑,

  "看着战友们吃假药,病死,就是遵守纪律?"

  刑科长的脸抽搐了一下:

  "经查,三连卫生员张雷玩忽职守,导致药品受潮失效,现已开除公职..."

  他的话被一阵怒吼淹没了。

  "骗谁呢!"

  "保管不当能让所有青霉素都失效?"

  "分明是假药!"

  知青们炸了锅,他们不接受这样堂而皇之的说法,很明显这是出了事拿下面办事员顶锅。

  有人甚至开始推搡保卫科的人墙。

  邢科长猛地拍桌:

  "安静!这是医生的结论!谁再散布谣言,按破坏生产论处!"

  丁茂强站出来,手里举着一张旧报纸说,

  “去年总理还来兵团慰问,说一定要关心广大知青的医疗安全问题,你们就是这么关心的?”

  一句话问的刑科长额头渗出了冷汗。

  去年总理确实组织了考察团来边疆考察,重点就提到了知青医疗问题,一定要有所保障。

  也因此,兵团才开始在各个连队设置卫生员岗位。

  顾清如就是刚好赶上了这批扩招了。

  与此同时,师部三楼会议室的窗户正对着骚动的人群。

  师长刘世站在窗前,看着底下的骚动,这个参加过辽沈战役的老军人此刻显出几分疲态。

  "老肖,你必须给个交代!"卫生处处长突然拍案而起,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

  "我们卫生系统不能背这口黑锅!"

  军务处肖主任:"交代?是你们卫生处没做好药品检验!"

  "我们只负责使用,采购是军务处的职责!"

  刘世查看地图上三连的位置。

  窗外口号声越来越响,玻璃窗嗡嗡震颤。

  "这件事必须严查。"刘世的声音不大,却让争吵戛然而止,

  "药品安全问题不能姑息。"

  他的目光落在肖主任身上。

  肖国忠立刻停止了争辩,站起身来,利落行了一个军礼,

  “是,保证完成任务。”

  院子里的抗议声此起彼伏,群众们的情绪也越来越激烈。

  直到七师师长刘世出现在师部大楼门口的台阶上时,骚动的人群才安静下来。

  老军人没戴帽子,花白的鬓角在阳光下像落了一层霜。

  "孩子们,"刘世的声音有些沙哑,

  “大家到师部来反映问题,我知道了,辛苦大家了。”

  "我以十八年党龄保证,假药事件一定严查。这件事情绝不姑息。"

  他转向后勤处处长,"安排大家在食堂吃个饭,之后安全送回各个连队。"

  “同志们,这件事我保证严查,但是连队正产不能耽误。”

  骚动的人群,平息了下来。

  大家都看向领头的丁茂强。

  丁茂强站在人群前面,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点点头。

  "散了吧,都去食堂吃饭。"

  “回去该生产生产。”

  后勤主任立刻上前挥挥手,像在赶一群不听话的兵,

  一场抗议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与此同时,七连也得到了消息。

  七连的知青们刚刚结束白天的抢收工作,三三两两地走向食堂。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后背,空气中弥漫着疲惫与沉默。

  "听说了吗?三连那边出大事了。"

  马大脚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张志强。

  张志强抹了把脸上的汗,眯起眼睛:

  "什么事?"

  "假药!"马大脚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人注意他们,

  "三连的青霉素全是假的,好几个受伤感染的知青用了药一点效果都没有,听说有个姓王的知青高烧不退,送到师部医院抢救都来不及,死了。"

  张志强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他想起了前几天刘连福被镰刀割伤后感染发烧的情景,当时顾清如也给他打了青霉素,第二天就退了烧。

  现在看来,刘连福真是命大...

  "听说三连已经倒了五个了..."

  "咱们连的青霉素不会也有问题吧?"

  "刘连福不是用了药就好了吗?"

  "嘘——"马大脚突然紧张地打断了他的思绪,"刘建军来了。"

  刘建军背着手从他们身边走过,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知青的脸。

  食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