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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洒落在农场。

  篝火早已熄灭,只有远处岗哨的马灯还亮着一点微光。

  招待所地窝子里,小战士陈志国,却还睁着眼,翻了个身,看见队长陆沉洲靠在床边,就着一盏煤油灯看地图。

  昏黄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胡子拉碴,眉宇间透着连日奔波的疲惫。

  小陈忽然想起什么,悄悄从行李包袱里摸出一把小折叠刀,又扯下一根细麻绳,蹑手蹑脚地凑过去,把刀轻轻往陆沉洲手里一塞,压低声音笑道:“队长,要不……刮一下?”

  陆沉洲眉头一皱,抬眼看他:“干什么?”

  “最近任务重,您这胡子……不得收拾一下,都快成大叔了。”小陈半开玩笑的说道,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虽然咱们大老爷们出门在外不用讲究门脸,但是在农场还有女同志呢,还是得稍微注意一下形象呗。”

  陆沉洲眼神微动,随即冷脸:“胡说什么,任务要紧,谁在乎这个。”

  可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低头看了看那把磨得发亮的小刀,没再推回去。

  小陈嘿嘿一笑,躺回床上,闭眼装睡,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他认出了,顾清如就是老大去营部特地见的那个女人。虽然那次碰面有些古怪,她身边还有一个穿军装的男人,两人站的很近......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在戈壁滩上,漂亮女人比清泉还稀罕。

  男人嘛,总得争一争。

  那次碰面老大没说几句就走了,自那以后,老大有好几天都心神不宁,连擦枪时都走神。

  这次既然在农场碰见了,就要好好表现一下。老大的外表就格外重要,尤其是在心仪的女人面前。

  另一间点着煤油灯的地窝子里,顾清如埋头写完当天的调查日志,这一天的考察下来,她确定了农场病患们感染的就是布鲁氏菌病。传播途径是人畜接触或水源污染。

  放下笔,合上本子,她陷入沉思。现在疫情源头找到了,明天要想办法看能不能接近黄志明。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招待所外的水桶旁传来哗啦的泼水声。

  地窝子的窗纸上透进微光,顾清如已穿戴整齐,裹着棉衣,背着药箱。

  她轻轻拉开地窝子嘎吱作响的门,冷风立刻灌了进来。

  蒋文娟缩在被窝里“啧”了一声,翻了个身,嘟囔:“这么冷……”

  顾清如没喊她,走出地窝子,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散开。

  不远处,洗漱完毕的陆沉洲正站在水桶旁,

  顾清如注意到,他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了。

  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眉眼也愈发深邃。

  察觉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目光与她相撞。

  “陆队,早。”她轻声打了个招呼。

  他点头回应, “早。”

  晨光微亮,两人之间飘着淡淡的白气。

  短暂的沉默后,他看了她一眼,“你要去牛棚?”

  顾清如点点头,“对,我再去采集一下样本,病情可能和牲畜有关。”

  话音未落,陆沉洲已抬步走到她身侧,“我也要去检查圈舍环境,顺路,一起吧。”

  顾清如没拒绝。

  她知道,这个时候,农场职工还没上班,四下寂静无人。

  他是不放心她独自去。

  而她……也正好有事想问他。

  到了牛棚,顾清如做好防护,看着陆沉洲,想了想,拿出一副手套口罩递了过去。进去后她开始采样,陆沉洲二话不说,蹲下身帮她翻找收集样本,毫无嫌弃之色。

  采样结束后,两人走出牛棚,并肩走在冻土小道上。

  风从背后推着人往前走,也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直到确认四下无人,他才压低声音,

  “师部保卫科的身份是掩护,我执行的是秘密任务。”

  顾清如脚步一顿。

  她猜的没错。

  师部保卫科只是幌子,他是冲着边境走私案来的。

  他没料到的是——

  她也在这里。

  还不等她开口问起父亲的事,陆沉洲主动说,“过年前我去农场看过你父亲,他挺好。药,我也亲手交到了钟首长手上了。”

  顾清如愣住了,她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记着父亲的事。

  整整一年没见到父亲了,阿拉尔农场那么远的路,他竟然亲自去了。

  药送到了,消息带到了,甚至还替她看了父亲一眼……

  而他什么都没说。

  直到此刻才轻描淡写地说出口,仿佛一切都是顺手为之。

  可她知道,无论是农场的审查、戈壁的颠簸......哪一样都不容易。

  她鼻尖被风吹的有些发酸,半晌才低声说,

  “谢谢你,陆沉洲。”

  他走在前面,沉默片刻才开口,

  “农场这里……不太平,你查完就尽快离开这里。”

  ......

  两人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走进食堂之时,已是早饭时间。

  炉火噼啪作响,糊糊在锅里翻滚着灰褐色的泡。食堂里众人低头啃窝头,气氛沉闷。

  可当陆沉洲踏入食堂那一刻——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夜之间,那个胡子拉碴、风尘仆仆的保卫科干部,彻底变了模样。

  他胡子剃得干干净净,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颌线,眉锋如刀,眼神深邃,一身军装笔挺利落,整个人像出鞘的剑,锋芒内敛却压得住全场。

  副场长端着碗差点呛住:“哎哟!陆同志?是你啊……差点没认出来!”

  小陈躲在角落偷笑,悄悄竖起大拇指,心里乐开了花:

  队长这形象,别说女同志,连炊事班大妈都得多舀半勺糊糊!

  而蒋文娟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半年不见,他非但没变,反而更沉稳、更有压迫感了。

  她立刻整理了下衣领,端起盛满灰糊的粗瓷碗,笑意盈盈地走到陆沉洲面前:

  “陆营长?真巧啊!我是蒋文娟,去年咱们一起下连队检查疫病,您还记得吗?”

  她声音甜软,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

  “这一别就是半年多……您现在是在师部高就吗?”

  陆沉洲淡淡地看了蒋文娟一眼,语气平静:“嗯,现在在师部。”

  随即,他的视线越过她肩头,落在门口那个安静站着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