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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场的第三天,全部人员的检查到了收尾阶段。

  顾清如和陈志远去给隔离病区的病人发药。

  陈志远亲自打开贴着封条的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瓶国产四环素片、一大包土霉素粉剂,还有几支链霉素注射液。

  这是陈志远来农场时,从师部调拨的药,也是他们的全部“弹药”,十分珍贵。

  药片一一发到了病人手里。

  顾清如注意到,不少犯人接过药片时,枯瘦的手指都在颤抖。他们盯着掌心里的小药片,眼神既敬畏又贪婪。

  陈志远当即要求,必须亲眼看着病人服下,检查口腔,确认咽下才行。

  因为有些人会把药藏在舌根下,等检查过后再吐出来。

  要么留着换烟抽,要么等着卖钱。

  “不准擅自减量!也不准把药藏起来!”陈科长严厉呵斥。

  犯人才不敢有任何小动作。

  陈科长带来的这些药,顾清如知道,只是杯水车薪,效果寥寥。

  布病的治疗疗程要长达六周以上,而这些药,远远不够。

  在这片土地上,牲畜是战略物资,人却可以缓治。

  陈科长能做的,已经尽力了。

  发完药,给病人做基础检查后,顾清如回到卫生室,看见郭庆仪独自一人朝着门外走去。她想了想,立刻跟了上去,

  郭庆仪看到顾清如跟着一起来了,松了一口气,“我想去下厕所,早上喝的水多。”

  她去的是场部后面的厕所,那是一个由砖墙围起来的小平房,给农场职工干部用,条件要稍微好一些,但位置偏僻。

  到了那里,两人刚走进去,关上隔间的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极轻、但刻意放慢的脚步声。

  那不是正常的走路声,而是鞋底在砂石地上拖曳的、带有试探性的声音。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没有离开,也没有进来。

  几秒钟后,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不紧不慢地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然后才渐渐远去。

  顾清如立刻拉开隔间的门。

  但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阳光斜斜地照在地上,投下长长的、诡异的影子。

  她走出洗手间,迅速环顾四周,远处有几个正在干活的犯人,但距离都很远,看不出异常。

  是错觉吗?

  不。她的直觉告诉她,刚才有人跟踪她们。

  而且,那个人目的不纯,带着一种窥探和威胁的意味。

  “啪嗒”一声,

  郭庆仪也打开了隔间的门,面色有点发白。

  她也发现有人跟踪的事情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声张,匆匆朝着卫生室走去。

  午休的时候,顾清如、郭庆仪、李三才和夏时靖几个,再一次在卫生室集合。

  郭庆仪将刚才被跟踪的事情和几人说了。

  众人神色一凝。

  顾清如皱眉,“今天检查,明显犯人气氛不对。”

  夏时靖点头,神情严肃:“这几天我帮着拍宣传素材,听到不少下面传的话。有人说农场要‘清人’了,说扑完病畜,下一步就是隔离区的人,夜里偷偷拉出去埋了……还说草垫子是给他们的“最后待遇”,说得有鼻子有眼。”

  “荒唐!”郭庆仪忍不住道,“这哪来的谣言?可偏偏有人信。”

  “越是缺信息,越容易信谣言。”夏时靖语气沉稳,“现在天冷、病多、管理紧,大家心里没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放大。”

  顾清如思索片刻, “那我们能不能主动发声?比如用广播澄清?讲清楚目前的防疫措施,发热隔离人员只是给药医治、绝无所谓的‘处理’。至少让真相跑在谣言前面。”

  “好主意!”夏时靖立刻赞同,“广播权威,覆盖面大。关键是语气要平和,但立场要坚定,不能显得心虚。”

  李三才补充道,“光靠广播可能还不够。我观察过,有些老犯人说话特别管用,比如老陶、周师傅,他们不张扬,但大伙儿信他们。要是能让他们私下聊聊,说几句公道话,比我们喊破喉咙都强。”

  郭庆仪点头:“我们可以请他们帮忙传达真实情况,比如解释草垫是临时保暖,不是‘最后待遇’;再比如,每天新增病例其实在下降趋势中。”

  她接着补充:“还可以写个简短的‘健康通报’,贴在宿舍门口,配上体温检测数据和医生签名,增加可信度。”

  “对,”夏时靖接过话,“顾同志,由你来广播,你是防疫组长,更合适。另外,我和李三才负责外围安全,以后你们两个女生外出,我们陪同。”

  顾清如翻开笔记本,快速记下要点:“好,那郭庆仪你撰写一下健康通报,李三才、夏时靖你们一起去试探一下老陶他们的态度,看能否合作。”

  讨论结束后,顾清如去找了陈志远,将刚才被跟踪的事情汇报了一下。

  陈志远闻言,面色凝重,“确实不对劲,我刚从东区回来,有人一路尾随我,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警戒线才停下。不是偶然,是盯梢。”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

  前天的装病,昨天的集体抗检,绝非孤立事件。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试探,而他们,已被推到了风暴中心。

  没再多言,他们立刻赶往场部办公室,直面留守副场长。

  “副场长,情况不妙。”陈志远开门见山, “前天晚上有人假装生病,昨天的抗拒检查,还有刚才跟踪防疫人员,这不是普通的骚动,是有人在背后煽动,准备闹事。”

  “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只会更严重。我要求立即全场戒严,排查煽动者。加强监区管控,配合防疫指令执行。同时,必须保障医护人员的安全。”

  副场长双手撑着额头,他显然明白情况有些不对,但他的权限和资源同样有限,

  “目前我能做的,是调集所有人手,加派岗哨。”

  他抬眼,带着疲惫与无奈:“我也建议你们……先收缩防线,夜间更不要单独外出。”

  说着,他拿出一只信号弹,“如果有严重情况,可以发射信号弹,附近巡逻的部队若是看到会赶来救援。”

  顾清如站在一旁,听着这番话,心头一阵发冷。

  农场位置偏僻,附近人烟稀少,等待救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站出去来询问,“李副场长,请问广播站可以使用吗?我想对所有人解释一下这次防疫,统一一下民心。”

  李副场长一愣,随即安排了一名通讯员带着顾清如前去。

  从副场长办公室出来后,两人面色沉重。

  陈志远叮嘱顾清如,尽量白天活动,进出卫生室要结伴同行。同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防身的东西,紧急联络的方式,都得准备好。如果发现有异常,立刻敲警铃,别犹豫。

  顾清如点点头,“好。”

  不久,农场高处的喇叭突然“滋啦”一声,紧接着一道清亮的女声缓缓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