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紧贴着咽喉的皮肤,带来死亡般的刺痛感。

  奥斯卡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此刻却燃起了两簇大香肠似的鬼火,死死地盯着陆沉。

  只要陆沉说错一个字,或者表现出半分的心虚,这把剔骨刀就会毫不犹豫地割断他的喉咙。

  整个食堂的怪物都屏住了呼吸,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

  它们喜欢看弱者的挣扎,更喜欢看一个狂妄的弱者,是如何被撕碎的。

  陆沉却毫不畏惧。

  他浑浊的眼睛,平静地迎向奥斯卡的目光。

  他没有继续用语言去辩驳,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偏执的艺术家来说,空洞的理论是最无力的。

  他需要拿出作品。

  一个能彻底征服对方的作品。

  他缓缓地,伸出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用破布包裹的,他亲手制作的肉干。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将那片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肉干,递到了奥斯卡的面前。

  “品尝一下。”

  陆沉的声音嘶哑而沉稳,带着一种对自己作品的绝对自信。

  “这,是我处理的食材。”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留它内部蕴含的价值,我没有用火,没有用任何多余的香料。”

  “我用了七十二个小时的自然风干,精确到每一毫克的盐量,只是为了析出多余的水分,将最纯粹的生命锁在里面。”

  “我让时间,成为它的厨师。让它生命最后的绝唱,在最完美的时刻凝固。”

  “这,才叫尊重。”

  奥斯卡看着那片毫不起眼的肉干,又看了看陆沉那双狂热而自信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将信将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了那片肉干。

  肉干很硬,像一块木炭。

  他把它放进了嘴里。

  他本想用力咀嚼,但就在肉干接触到他舌尖唾液的一瞬间。

  奥斯卡那张如同僵尸般死寂的表情,凝固了。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致的,被高度浓缩的生命力,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在他的味蕾上轰然炸开!

  那不是普通肉食的鲜美,而是一种更本源,更纯粹的味道。

  仿佛一个完整的生命,从诞生到鼎盛,再到最终的凋零,其一生的所有精华,都被浓缩在了这小小的一片之中。

  这股味道,醇厚,霸道,源远流长。

  远比他烹饪的任何一道所谓的新鲜食材,都要来得震撼,来得深刻。

  “这……这是……”

  奥斯卡握着剔骨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颤抖。

  刀锋在陆沉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口腔中那股回味无穷的生命绝唱所占据。

  “这是对食材的极致尊重。”

  陆沉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也是对浪费,最深沉的憎恶。”

  这句话,如同一道神谕,同时贯穿了两个怪物的灵魂。

  它让奥斯卡领悟到了一种全新的,他从未触及过的烹饪境界。

  也让主位上的弗兰德,找到了他反浪费哲学的最终归宿。

  “哈哈……哈哈哈哈!”

  弗兰德突然发出一阵尖锐而难听的笑声,震得整个食堂的杯盘都在嗡嗡作响。

  他从主位上站了起来,用力地拍着手。

  “好!说得好!”

  他金丝眼镜下的双眼,闪烁着贪婪而兴奋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陆沉,仿佛在看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

  “奥斯卡!”

  他厉声喝道。

  奥斯卡浑身一震,从那股回味中惊醒过来。

  “以后!”弗兰德命令道,“每一道为我准备的菜肴,在出锅之前,都必须让这位……”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让这位品鉴官过目!”

  “任何被他判定为浪费,判定为不合格的菜品,都由你,亲自吃下去!”

  这个命令,让奥斯卡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向陆沉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头,已经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另一把刀。

  陆沉,成功了。

  他不仅化解了被吃的危机,甚至更进一步,将自己从一个随时可能被摆上餐桌的食客,变成了决定主厨命运的裁判。

  他在这场血腥的饕餮盛宴中,找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甚至拥有了部分权力的生态位。

  夜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继续。

  再也没有任何怪物,敢用那种看食材的眼神看陆沉。

  他们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因为他,征服了这里唯一的神——食物之神奥斯卡。

  宴会终于结束。

  怪物们心满意足地散去。

  弗兰德也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离开了食堂。

  陆沉被允许离开。

  他提着那盏已经快要燃尽的油灯,佝偻着身子,走出了食堂沉重的大门。

  就在他走出大门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影子。

  一个娇小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食堂后厨最深的阴影中一闪而过,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了学院的夜色里。

  那个身影,赫然是一个蓝发少女的模样。

  但她那敏捷、轻盈、充满爆发力的动作,却像极了一只……兔子。

  是小舞!

  她为什么会潜入食堂的后厨?

  她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