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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容原以为,孟竹修豪迈勇毅,严寒酷暑勤练武学,身躯巍峨如一座小山,占据武将特点。

  却没想到他在北境从末等做起,升至文官三品总督,负责北境部分军政民务,致力为百姓与朝廷做实事,累经多年,倒沉稳坚韧。

  与她面前所展示的二舅形象,相悖甚远。

  孟竹修亲信孟希与府中管家对接后,朝沈容简明扼要,告知北境与孟总督府详细要点后,拿出全城民居图,指出两处。

  “人证混在民宅平房小巷,此处多为外地异族杂居,往日畅通无阻,至多盘查路引。但前些日,蛮夷多旗联合,频繁骚扰边界,隐有挑衅,便严加巡查,且……”

  “要进出此地,需率先递上申请,由靖安王亲自审核,领发下的公验通行。”

  沈容蹙眉,清楚一经周寒鹤之手,他们所行必定会暴露。

  “若我们趁夜潜入,可行得通?”

  此举过于胆大,违法北境律令军规,亲信不敢贸然配合。

  毕竟稍有不慎,对整个孟氏都是灭顶之灾。

  再者孟竹修在北境官职,带头违规,于北境是示坏表率,也会动乱民心。

  “侯爷静待片刻,卑职需与幕僚商榷。”

  亲信应答,沈容并不见怪,反而替孟竹修欣慰。

  虽然出发前,二舅要求北境的孟氏或下属们,皆听命她,但事临特殊状况,盲目听信她的要求,才是致命的愚忠。

  沈容颔首,退到偏室等待,也没闲着,沉吟思索其他妥当对策。

  半晌,他们尚未有结论,沈容回房换了一身素净比甲,留了字条,独自出府。

  沈容走到路上,依记忆的路线,缓缓走向异族杂居片区。

  上次到北境,时间有限,她尚未游览全城,知此处,却从未踏足。

  沿街百姓渐少,路人穿着亦变得五花八门,各民族特色。

  侯府暗卫回京禀告时,北境已留了手足监守证人,因此沈容不怕证人逃脱,此行只要想办法进入,便能与暗卫碰头。

  沈容放慢脚步,扫向街头巷尾的戍兵,留意到所通行的百姓,大半是在市集的摊贩。

  登时,她心生一计。

  凑巧一老妇推着板车经过,沈容留意到车上瓜果蔫巴,满满几大筐都卖不出。

  她转身背对戍兵,正好挡住他们视线,麻溜朝老妇手心塞去一串铜板。

  “婆婆,我叔父来北境经营,却一时遭人哄骗输了盘缠,食不果腹,挤在里头小房。我是奉父令来送钱,但到此才知需公检,可否求您助我?”

  老妇掂了掂手上沉甸甸的铜板,心头动摇。

  却习惯性露出边城百姓常有的警觉。

  “万一你进去使坏杀人,罪名岂不是要我老婆子承担?”

  沈容理解,拿出自己路引。

  “我将路引压在你手上,若我今日不出来,你大可到官府状告,便道是我偷了你的公检。”

  察觉戍兵视线扫来,她往前一步,顺势握住老妇套在脖颈上的麻绳。

  同时继续分析利弊,劝说。

  “我不会逗留太久,把钱交予叔父,就出来,约需一时辰。待我还您公检,再添一笔酬劳,算作我用市价买下你板车上的瓜果。事后,瓜果依旧留你处置,你是得了三份好处呢。”

  老妇眼珠子滴溜悠转,片刻后径直把铜板塞入钱袋,从衣襟掏出一张公检。

  “成了,我在前面茶坊等你。一时辰后,你若不来,老婆子就去官衙举告你。”

  两人谈妥,老妇识趣,将板车交给沈容,嘀咕指明自己家附近一处,好让沈容把板车留在那里。

  便大声笑道:“丫头,这把件还给你,老婆子回去看摊子喽。”

  话落,戍兵见惯不怪,视线扫去了其他人,反正每天入城投居此处的外地人众多。

  沈容连连含笑感谢,接过老妇的位置,有模有样推起板车,缓慢走向巷口。

  背后,老妇看她几眼,灵活扭身,刮过两条街道,笑吟吟把钱袋递给面前青年。

  “小武,都按你说的,那姑娘相信了,公检也收了。这钱,你择时间还她吧。”

  老妇乃陈武行伍同僚,外地随军家属,因儿子尚未成亲,一人闲得无趣,日常伙居在此处,算是代替儿子了解民情,宣扬官衙关心。

  陈武推还钱袋:“是您应的报酬,您安心收下吧。那姑娘财大气粗,也不会在乎。”

  “婆婆心善协助,我自然不在乎,但陈副将兴许该解释,你何时开始跟踪我?”

  听到熟悉平静嗓音,分明没有半分威胁,陈武心头咯噔,慌忙对老妇挤眉弄眼。

  老妇满脸窘迫,一股脑把钱袋塞到陈武手中,扭头朝沈容躬身。

  “姑娘,小武不好出面,才出此下策,但他心思绝对是良善,你可不要误会他。这……你们好些聊,莫毁了一桩姻缘。”

  她说完就走,给他们空出场子,俨然误会陈武与沈容的关系。

  陈武冷汗涔涔,张着嘴巴想解释,但对上沈容阴沉面容,唯有先说明来龙去脉。

  “我进城后,他就知情了?”沈容蹙眉,没料到自己提防周寒鹤,却率先在他眼前暴露。

  事已至此,她先紧着要事吧。

  思绪一定,沈容仰头看眼天色,迅速结束交谈。

  “想跟自便,但谁妨碍我的事,别怪我翻脸。”

  既然是周寒鹤准许,那她手中的公检必定为真,甚至连戍兵也被事前吩咐过。

  于是,沈容顺利进入宅区,与暗卫接头。

  简陋屋内,羊毛毡挡住唯一窗棂,密不透风。

  沈容扫过龟缩在角落的人证,扬手去揭羊毛毡,突然被暗卫制止。

  “侯爷,此人长期藏身地下城,见光会应激。”

  沈容松手,抬眸一瞬,目光乍然凌厉扫向那人,讥笑问:“老统帅为他鞍前马后,干尽伤天害理血案,事毕后,他却要追杀你,值得吗?”

  角落那人浑身一僵,继而缓缓抬头,余下的一只眼睛仔细辨认沈容。

  “你与令堂长相极为相似,脾性又像令尊……”

  他喃喃自语,已认出沈容身份,突然咧嘴,露出一口黑漆漆的牙床,仅看到残留的几个牙齿。

  “不值当又能如何?横竖都是死,本帅不是拼出一条活路吗?”

  “至少,本帅逃过他十几年追杀,如今仍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