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宇与姜眠对视的瞬间,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她眼中翻涌的冷漠与失望,像一把利刃,彻底斩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经历了这一切,姜眠对他的情分早已支离破碎,再无半点挽回的可能。

  他再也无法给自己找理由。

  尽管这件事,他也是一个受害者。

  但是在他当时下决心要为顾诗情办宴会后为了挤压出时间来,他甚至连一通完整的电话都没有跟姜眠和孩子聊过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姜眠。

  而后,在他回来后,他明明有机会去弥补自己的过失,却因为想要保护顾诗情所以几次三番让姜眠受委屈的时候,甚至在她明确告诉他顾佳佳死了还不相信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的失去她了。

  顾宇现在是什么想法,姜眠没有兴趣也不可能去询问。

  她紧紧的抱着顾佳佳的骨灰,抬脚就从这里离开。

  她要带孩子回家。

  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士兵们慌乱的呼喊:“小顾总,你怎么了?醒醒啊!”

  但她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不曾有半分迟疑。

  尽管现在已经不下雨了,但是刚刚下过雨以后的路还是十分的泥泞。

  姜眠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

  先前空着手时她都走得踉跄,此刻抱着骨灰盒,更是举步维艰。

  好几次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好在顾延玉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要不我来拿吧,你扶着我走。”

  顾延玉伸手,目光中满是关切,“我知道你舍不得佳佳,但若是不小心摔了,岂不是......”

  姜眠闻言,眼神闪了闪,虽然还是有些不舍,但到底是听话的把骨灰盒小心翼翼的转交到顾延玉手上。

  顾佳佳的骨灰来之不易,她不能再让孩子受到半点伤害了。

  顾延玉右手抱着骨灰盒,左手扶着姜眠给她借力,这路上,便变得好走了一些。

  返程队伍依旧保持着来时的队形,只是原本精神抖擞的顾宇,此刻却陷入沉沉昏迷。

  何队长一番仔细检查后,断定他是因过度劳累,叠加情绪剧烈起伏,才陷入这般昏睡状态。

  而现在他们只需等待他自然苏醒。

  车队一路疾驰,待抵达酒店时,顾宇仍未转醒。

  阿金望着副驾驶上沉睡的人,面露难色:“顾总,姜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姜眠冷冷瞥了顾宇一眼,语气不带丝毫温度:“送回原来的酒店,让顾诗情下来接人。她不会放任他出事。”

  话音未落,顾宇却突然幽幽转醒。

  他面色惨白如纸,干裂的嘴唇翻起层层皮屑,满脸胡茬杂乱,与往日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强撑着身子下车,不过短短几步,便已呼吸急促,看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顾宇沙哑开口:“不用,我有地方去。”

  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什么,转头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去?用我的直升机吧。”

  生怕被拒绝,他又补了一句,“这样,佳佳也能少受些颠簸。”

  然而不等姜眠说话,顾延玉上前一步,将顾宇看向姜眠的视线隔绝开来,“不用了,何队长帮我们联系了一辆直升机。”

  姜眠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顾延玉一眼,他想问题怎么总能想到她的前面去?

  虽然她是可以找童青帮他们租一辆直升机飞过来接他们,但是如果这边有直接的,那也会更好。

  就算是没有,她也不想接受顾宇的半分施舍。

  况且还是他专门为顾诗情买的直升机,她连看都不想看,更不可能去坐。

  一声尖锐的怒吼突然划破空气,顾诗情不知从何处风风火火地奔来,发丝凌乱飞扬,脸上写满了愤怒与癫狂:“姜眠,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她目露凶光,五官因扭曲而显得狰狞可怖,双手呈爪状,仿佛要将姜眠生吞活剥。

  顾延玉刚要上前阻拦,身旁的顾宇却率先有了动作。

  听到那熟悉又刺耳的声音,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心中积压的千言万语还未说出口,便在顾诗情即将扑向姜眠的刹那,猛地伸手揪住她的头发。

  此刻的顾宇浑身沾满泥泞,脸颊肿胀,与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模样大相径庭。

  顾诗情一时竟没认出眼前的人,她如今的短发让她行动敏捷,轻易就从顾宇的手中挣脱。

  错把他当成阿金的顾诗情,不仅迅速脱身,还反手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你算是哪根葱?敢碰本小姐!”

  顾宇还是第一次见到顾诗情如此泼辣的一面,也因此,在她动手前,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

  啪”的脆响在空气中炸开,巴掌重重落在顾宇脸上。

  顾诗情的指甲像是早有预谋般锋利,顾宇只觉脸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下意识抬手一摸,指尖触到一片翻起的皮肉,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渗出。

  “哼,就知道会有你这条拦路狗!”

  顾诗情眼神轻蔑,带着胜利者的嚣张,

  “下次再惹我,就不是抓伤这么简单了!”

  她全然没料到顾宇会与众人同行,更没想到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竟是自己一直依赖的顾宇。

  她得意地扬起手,露出精心改造过的指甲,她本来就为了好看做了长的美甲,昨晚又因为等待十分焦躁,所以不停的用指甲反复磨刮着地板,不知不觉中,竟然将圆润的指甲磨成了尖锐的三角形状。

  此刻恰好可以成为她伤人的凶器。

  顾诗情恶狠狠地伸出手指,直直戳向姜眠:“**人,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人一个都联系不上了!难道你们杀了他吗?!”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熊建德。

  想起昨天在别墅看到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她心里便一直隐隐不安。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姜眠,却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心机,姜眠竟好似能预知她的行动,在她返回前就悄然转移了酒店,让她白白等了许久,这怎能不让她恼羞成怒?

  然而,当她定睛看到姜眠手中抱着的骨灰盒时,脸上的愤怒瞬间被惊讶取代。

  “你还抱着这个来的?”

  顾诗情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姜眠,你从前在学校那么聪明,怎么结了婚以后变得这么蠢啊!哈哈哈哈哈......”

  她以为,这是姜眠当初带回顾家的那一个,更以为姜眠把这个骨灰盒带来,是妄图用情感去打动熊建德。

  这实在是太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