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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云宗,白玉广场。

  天光未盛,人声却已鼎沸。

  四面八方赶来的弟子、执事、长老齐聚于此,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苏媚儿怀中的懒小川身上。

  他正眯着一双月牙眼,嘴里**半块锅巴,腮帮子鼓得像只偷藏食的松鼠,口水都快滴到合欢峰首座的领口上了。

  “这眉眼......”

  苏媚儿指尖轻点懒小川的脸颊,嗓音低柔带媚,却透着一丝罕见的颤抖:

  “细长如柳,眸若晨星,灵气流转间竟与我当年在合欢秘境照见的‘本源镜影’一模一样!莫非......他是我遗落在外的血脉?”

  话音刚落,唐小糖一个箭步冲上前,小脸涨红:

  “放屁!他一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分明跟我烤灵薯时油滋滋冒泡的样子一模一样!这是我丹霞峰的命定传承者!”

  “荒谬。”玄霄子立于人群之后,素来清冷的脸上此刻波澜微动。

  他凝视着懒小川沉睡般的呼吸节奏,缓缓道:

  “此子吐纳如风过山谷,起落与天地节律暗合九成。无为之道,贵在顺其自然,而他生来便是‘不争之象’。若非我失散多年的亲子,便是天道赐予我峰的道统继承者。”

  十余位长老也纷纷围拢上来,神色激动,各执信物:

  “我林家祖传的紫檀锅巴模具,昨夜竟自动鸣响三声!必是血脉共鸣!”

  “这是老夫亡妻留下的玉簪,如今正对着那孩子发烫!难道......她当年并未产下死胎?”

  “我家灶台里的百年火炭,今晨自燃成‘川’字形!天意啊!”

  人声嘈杂,争执渐起,仿佛那小小的懒小川不是个婴孩,而是即将出世的仙器胚子,谁得了他,谁便能执掌未来道统。

  而在广场边缘的云庭之下,一道吊床横悬半空,随风轻轻晃荡。

  林川躺在上面,嘴里嚼着一块焦香锅巴,眼神都没抬一下。

  阳光洒在他懒洋洋的脸庞上,映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们认的是我儿子,”

  他慢悠悠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喧闹:

  “不是拍卖行压轴的法宝,也不是宗门大比的头奖花灯。要认亲?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众人一怔,旋即有人冷笑:“林川,你不过一介杂役出身,虽近年偶有奇遇,但凭你也配独占此等神异之子?”

  林川耸耸肩,锅巴渣顺着嘴角飘落,被微风卷入吊床下的懒息漩涡,瞬间化作一缕金色梦烟,袅袅升腾。

  他刚想继续歇着,忽觉天地一寒。

  原本晴朗的穹顶骤然阴沉,黑云如墨,自地脉深处翻涌而出,带着腐朽万古的气息。

  一股灰白色的惰气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草木枯黄,灵气凝滞,连空气都仿佛陷入迟缓。

  “轰!”

  一声钟鸣自地下炸响,震得整座山峰轻颤。

  一道残影自地底升起,灰袍猎猎,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空洞如渊。

  正是前代大能玄寂子残魂!

  他悬浮半空,周身缠绕着令人窒息的“寂灭之懒”,那种超越懒惰、归于虚无的终极寂静。

  “诸位执迷!”

  玄寂子声音如古钟回荡,震人心魄:

  “此子非尔等凡俗血脉可染指!他是‘懒祖真血’转世,承载着万劫不侵、无思无想的至高道体!当入我‘寂灭归墟’,炼为永恒不动之心,超脱因果轮回!”

  话音未落,他袖袍一挥,一道灰光锁链破空而出,宛如冥河铁索,直取苏媚儿怀中的懒小川!

  叮当怒吼一声,锈迹斑斑的钟身猛然撞出,挡在前方!

  “铛!!!”

  巨响撕裂长空,钟体当场崩裂三道新痕,火花四溅。

  叮当倒飞出去,钟舌颤鸣不止:“别碰......小少爷......”

  与此同时,打呼树十万叶片齐齐震动,自发奏响《安魂调》,音波如潮水般涌向灰链。

  可那链条竟无视安眠法则,硬生生震碎三成叶片,余势不减!

  懒小川吓得浑身一哆嗦,小手紧紧攥住苏媚儿的衣襟,奶声抽泣:“爹......爹......我不想变石头......我想吃糖锅巴......我想听摇篮曲......”

  那一瞬,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吊床上的那个男人。

  林川仍躺着,姿势没变,二郎腿还翘着,嘴里甚至又咬了一口锅巴。

  但他眼神变了。

  不再是慵懒,不是戏谑,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看穿了万般执念的本质。

  他慢条斯理咽下最后一口锅巴,打了个哈欠,才懒洋洋地道:

  “你说他是懒祖后裔?那他应该天生嗜睡、一觉千年才对吧?

  可你看他,昨晚是我哄了三遍《摇篮曲》,又讲了两个睡前故事,外加答应明天多给半块糖锅巴,才肯闭眼的。

  要真是你们嘴里那个‘万劫不侵之道体’,能这么难带?”

  众人愣住。

  低头一看,懒小川果然正偷偷摸出藏在袖兜里的半块锅巴,一脸警惕地塞进嘴里,咀嚼时还幸福地眯起了眼,满脸写着“人间烟火最香”。

  玄寂子残魂微微一怔,灰链微滞。

  林川这才缓缓坐起身,赤脚踩在云庭边缘,风吹动他的衣角。

  他望着满场争执的长老,望着空中执念深重的残魂,望着怀中懵懂贪吃的儿子,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然后,他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既然都说是我儿子......那行。”

  “谁能让小川真心笑一下,谁就是他‘干爹’。”

  林川话音落下,广场上一片死寂。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仿佛只是懒人随口一闹,可落在众人耳中,却如惊雷滚过心湖。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手持信物要认亲的长老们,面面相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们堂堂元婴化神之尊,竟要靠逗一个奶娃娃发笑来争个“干爹”名分?

  荒唐!

  可偏偏没人敢反驳。

  因为那躺在地上的男人,眼神太静了。

  静得不像凡俗,不像嬉闹,而像一口沉入地脉万丈的古井,映着天光,却不泛一丝波澜。

  苏媚儿咬了咬唇,指尖微动,一缕粉雾缭绕而出,七彩灵蝶自虚空中翩跹飞出,绕着懒小川舞成花环。

  她柔声哄道:“乖宝宝,看姐姐给你变的蝴蝶,会跳舞哦~”

  懒小川眨眨眼,伸手想去抓,却被蝴蝶灵巧躲开。

  他撇了撇嘴,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懒得再抬。

  唐小糖急了,跳出来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讲个笑话啊,为什么火属性灵植不喜欢谈恋爱?因为它怕‘心动冒烟’!”

  说完自己先“哈哈哈”大笑三声,笑得前仰后合。

  懒小川面无表情,低头抠了抠鼻孔,顺手往地上一抹。

  有位长老怒其不争,干脆祭出本命法宝,一座迷你玲珑塔冲天而起,轰然炸开漫天烟火,在空中烧出四个金光大字:父爱如山!

  火光映照下,懒小川揉了揉眼睛,小嘴嘟囔:“好亮......影响我睡觉了。”

  全场沉默。

  连玄寂子残魂都微微凝滞,灰链垂落,空洞的眼窝中闪过一丝困惑。

  他本以为此子应是万念皆空、不动不摇的“道胎”,可眼前这贪吃、贪睡、贪玩的小团子,哪里像什么懒祖真血?

  分明就是个......被宠坏的凡间稚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噗!”一声悠长、浑厚、带着锅巴发酵气息的屁声,从吊床方向传来。

  众人愕然转头。

  只见林川已翻身落地,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脸朝下埋进青玉砖缝,**高高翘起,双腿还一蹬一蹬地打着节拍。

  紧接着,呼噜声轰然炸响,如雷贯耳,震得地面微颤,连远处檐角铜铃都跟着嗡鸣共振。

  那是种极致的、毫无防备的入睡姿态,不是伪装,不是演戏,而是灵魂彻底松弛下来的“懒雷轰鸣”。

  懒小川一愣。

  小脸先是呆滞,随即猛地捂住嘴,眼眶瞬间笑出泪花。

  “爹!”他滚倒在地,小短腿乱蹬,“你又放懒雷!哈哈哈!比上次还响!我要告诉娘亲!!”

  笑声清脆如银铃,带着最纯粹的欢喜,在广场上空回荡。

  刹那间,轰的一道无形波动自地底深处爆发,贯穿九幽。

  林川体内那座隐藏的‘神级懒人洞府’猛然震颤,懒云座上金纹流转,亿万缕金色懒气如星河倒灌,涌入核心阵盘。

  系统提示在虚空浮现,只有林川能见:

  ‘检测到“集体执念 亲子共鸣”引发的能量潮汐,懒气值突破1000大关!’

  ‘是否开启‘福地跃迁’?

  (警告:将引发空间共鸣,可能影响现实维度)’

  林川没说话,甚至没睁眼。

  但他嘴角,极轻微地向上扬了扬。

  下一瞬,整座青云宗大地轻颤。

  山门石兽双目缓缓闭合;灵泉滴落中途凝滞;护宗大阵的符文明灭不定,仿佛呼吸暂停。

  巡逻弟子脚步一顿,原地歪倒,鼾声渐起。

  连高空中盘旋的剑光都慢了下来,御剑者趴在飞剑上,嘴角流涎。

  一股无形涟漪自林川身下扩散,掠过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石、每一根梁柱,如同整个宗门,正随着他的呼吸一同沉入梦乡。

  玄寂子残魂悬浮半空,灰袍猎猎,却不再进攻。

  他望着那个趴在地上、鼾声如雷的男人,望着那孩子滚笑着扑向父亲怀抱的模样,空洞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某种近乎悲悯的震动。

  “原来......”他喃喃,声音如风中残烛,“真正的懒道,不是寂灭万物,不是断情绝欲......”

  “是......安心入睡。”

  残魂微光闪烁,似有裂痕悄然弥合,又似执念正一点点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