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馆开业不到两周，一个显著的变化悄然发生：候诊区里，女性的面孔越来越多，常常是三五成群结伴而来，或闺蜜相约，或母女同行。
她们低声交流着皮肤、气色、月经、失眠等烦恼，眼中充满了对“变美”和“调理”的急切渴望。
原本宽敞的候诊区，竟显得有些拥挤不堪。
林远志的号源早已被抢购一空，每天加号的请求如雪片般飞来，压力巨大。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些女性患者的病症，大多集中在月经不调、带下病、黄褐斑、痤疮、更年期综合征、失眠焦虑等中医女科（妇科）范畴。
虽然他能处理，但毕竟精力有限，且男女同室，有些私密问题患者也未必能畅所欲言。
这天傍晚例会结束后，林远志找到萧宣，提出了一个酝酿已久的想法：
“宣姐，最近女患者越来越多，病症也相对集中。我考虑是不是可以专门开设一个女科诊室？聘请一位擅长女科的同道来坐诊，既能分流患者，提高效率，也能给女性患者提供一个更专注、更私密的就医环境。”
萧宣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
但她立刻考虑到现实问题：“想法很好！但人选呢？合适的女科医生可不好找。既要技术过硬，能独当一面，又要信得过，能和咱们医馆理念契合。你有推荐吗？”
林远志点点头：“我有一位大学同班同学，叫宋金喜。她祖上也是中医，家学渊源，理论功底非常扎实，尤其对女科经典和各家学说钻研很深。
实习时也在妇科轮转过，表现很好。虽然独立临床经验还不太多，但处理常见的女科问题，比如月经病、带下病、调理气血这些，绝对没问题。
只要不是特别疑难的杂症，她应该都能胜任。而且她为人踏实肯学，是个合适的人选。”
萧宣沉吟片刻：“宋金喜，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上次开业典礼来的那个挺文静的女孩子？听起来条件不错。但毕竟年轻，经验是需要积累的。
这样，你先联系她，探探她的意向。如果她有兴趣，就请她抽空过来一趟，我和她当面聊聊，做个简单的面试和考核。你觉得呢？”
“好，我今晚就联系她。”林远志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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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广南市第一人民医院中医科病房值班室里，宋金喜正对着一本病历发呆，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压抑。
作为新入职的实习医生，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每天跟着上级医生查房、写病历、开医嘱，干的多是琐碎的文书工作和跑腿活。
她时常对主任们千篇一律的“气虚血瘀”、“肝肾不足”的辨证和堆砌药材的方子有不同看法，觉得太过笼统，缺乏精细的个体化分析，但人微言轻，根本不敢提出异议。
更让她郁闷的是，科室里的一些老护士，似乎总看她们这些新来的实习医生不顺眼，经常把一些本该由护工或护士完成的杂活推给她。
“小宋，去给3床量个血压！”
“小宋，医嘱开好了吗？快点送护士站！”
“小宋，治疗室的医疗**满了，去收拾一下！”
这种呼来喝去的感觉，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实习生时代，看不到前途和希望。
她唯一的盼头，就是咬牙坚持完这一年实习，顺利考取《中医师执业资格证书》，然后远走高飞，去更大的平台寻找机会。
正当她出神之际，一个熟悉又尖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宋医生，你怎么还坐在这儿发呆？16床病人吐了，满地都是！快去收拾一下！，弄干净点啊！”
又是那个资历最老、脾气最差的刘护士长。
宋金喜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她强压着火气，试图讲道理：“刘护士长，清理呕吐物，这好像是护理的工作范畴吧？我这边病历还没写完……”
刘护士长立刻叉起腰，声音拔高八度：“哟！让你干点活还推三阻四的？你们这些实习医生，就是眼高手低！病历什么时候不能写？病人吐了一地，看着不恶心啊？万一滑倒了谁负责？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就在这时，宋金喜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竟然是林远志。
她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接起电话：“喂？远志？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林远志温和而清晰的声音：“金喜，没打扰你工作吧？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的医馆最近女患者特别多，忙不过来，想单独开设一个女科诊室。我记得你女科基础很好，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过来试试？这边环境自由些，能更快独立接诊……”
林远志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宋金喜心中积压已久的阴霾和委屈！
独立坐诊？女科诊室？林医馆？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对她而言，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机会！
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远志！你说真的吗？我、我当然有兴趣！一万个有兴趣！可是我医师资格证还没考下来，现在还是实习期，没办法独立执业坐堂啊，这会给你惹麻烦的！”
林远志似乎早有准备，语气沉稳地解答了她的顾虑：“这个你放心。执业资格的问题，我们可以灵活处理。你负责接诊、辨证、拟定初步治疗方案，然后把病历和方药思路通过内部系统发给我复核，我确认无误后，以我的名义签字生效即可。这样在法律和流程上就没有问题了。等你以后考下证来，再独立签字。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可以！完全可以！远志！太谢谢你了！我……”宋金喜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门口的刘护士长见她还在讲电话，更加不耐烦了，大声催促：“宋金喜，跟你说话没听见啊？让你去打扫呕吐物，哪来那么多电话要打！赶紧的！”
电话那头的林远志显然也听到了这刺耳的催促声，沉默了一下。
宋金喜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对着电话快速说了一句：“远志，等我一下！”然后，她猛地转过身，直视着颐指气使的刘护士长。
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宋金喜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狠狠地摔在了刘护士长的身上。
“我不干了！”宋金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决绝，“清洁工的活儿，谁爱干谁干去！老娘不伺候了。”
刘护士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呆了，抱着那件白大褂，指着宋金喜，气得嘴唇哆嗦：“你反了你了！宋金喜，你出了这个门，全市没有第二家中医院会要中医实习医生，你等着喝西北风吧！”
宋金轻蔑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回道：“刘护士长，世界很大，不是只有市一院这一口井。总有能让我宋金喜施展所学、得到尊重的地方！”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气急败坏的叫骂，拿起手机，语气瞬间变得平静而坚定：“远志，不好意思，刚才处理了点小事。我明天上午休息，可以去林医馆面试。方便吗？”
电话那头的林远志似乎轻笑了一下：“好。明天上午九点，我在医馆等你。”
第二天上午九点，宋金喜准时出现在装修一新的林医馆。
萧宣亲自对她进行了面试考核，问了不少关于月经先期、后期、崩漏、带下、妇人腹痛等常见女科病的病机辨析和经典方剂应用的问题。
宋金喜对答如流，引经据典，思路清晰，展现出了扎实的理论功底和良好的中医思维。
萧宣非常满意，当场拍板：“欢迎加入林医馆，宋医生，女科诊室就交给你了！”
接下来的两天，萧宣雷厉风行，迅速将二楼一间原本用作理疗室的房间改造一新，挂上了“女科”的牌子，配备了全新的诊桌、电脑、脉枕等设备。
开业前一天，林医馆公众号和预约平台发布了新增女科门诊及坐诊医生宋金喜（林远志医师团队）的介绍。
尽管明确告知坐诊的是另一位医生，但在“林远志”这个名字的强大号召力和“女科”专属概念的吸引下，首批放出的30个女科号，在几分钟内就被一抢而空。
市场的热烈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女科诊室开张第一天早晨，宋金喜提前来到诊室，看着眼前一切，心情既激动又紧张。
这时，林远志敲门进来。
“金喜，怎么样？还习惯吗？”他笑着问。
“远志！”宋金喜连忙起身，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习惯！太习惯了！谢谢你！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要不是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可能还在医院里受气，干着杂活，不知道哪天才能熬出头。正常来说，像我们这样的毕业生，从实习到独立坐诊，顺利的话也要三五年，而且刚独立时根本没什么病人信任。你让我一步就做到了，我……”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林远志摆摆手：“别这么说。都是同学，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你的能力我清楚，肯定能做好。放开手脚干，别紧张。遇到处理不了或者没把握的疑难病例，随时可以来找我商量，或者直接让患者转号到我这边。平时有什么行政事务或需要协调的，直接找萧掌柜。就把这当成自己家一样。”
这番暖心的话，让宋金喜彻底安心了。
她用力点点头：“我会努力的，绝不会给你丢脸！”
送走林远志，宋金喜坐到崭新的诊桌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叫号系统。
她的独立执业生涯，正式开始了。
另一边，林远志回到自己的诊室。
很快，他的电脑内部系统就开始陆续收到宋金喜发来的电子病历和处方申请。
他趁着看诊间隙，快速浏览：
“患者李某，28岁，月经先期十余日，量多色淡，伴心悸乏力，舌淡苔薄，脉细弱。辨证：气虚不摄，冲任不固。方拟：归脾汤加减：党参、黄芪、白术、当归、茯神、远志、酸枣仁、木香、炙甘草、生姜、大枣。请师兄复核。”
林远志迅速扫过，辨证准确，方药对症。他点击“同意”，电子签名生效。
下一份：
“患者李女士，35岁，面部黄褐斑三年，伴心烦易怒，胸胁胀痛，月经前乳胀，舌红苔薄黄，脉弦。辨证：肝郁气滞，血行不畅。方拟：逍遥散合桃红四物汤加减：柴胡、当归、白芍、白术、茯苓、薄荷、煨姜、桃仁、红花、生地、川芎。请师兄复核。”
林远志微微点头，思路清晰，合方合理。再次点击“同意”。
偶尔，他也会看到一些值得商榷的处方：
“患者刘某某，42岁，带下量多色黄质稠，味臭，伴**瘙痒，口苦咽干，舌红苔黄腻，脉滑数。辨证：湿热下注。方拟：龙胆泻肝汤原方：龙胆草、黄芩、栀子、泽泻、木通、车前子、当归、生地、柴胡、生甘草。请师兄复核。”
林远志沉吟片刻，回复道：“辨证无误，方剂大方向正确。但患者舌苔黄腻甚，湿热并重，可加苍术、黄柏加强燥湿之力；瘙痒明显，可加白鲜皮、地肤子祛风止痒。供参考。”
封总在一旁看着林远志额外增加的工作量，忍不住问：“师兄，你这每张方子都要看，还要提意见，不是更累了吗？”
林远志一边快速浏览下一份申请，一边回答：“只是看文字和思考，比面对面接诊省神得多。等金喜完全熟练上手，积累了足够信心，就可以逐步放手了。”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宋金喜发来的条理清晰的病历，欣慰地说：“她基础很好，缺的只是独立实践的机会和信心。给她一个平台，她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封总看着师兄专注的侧脸，眼中流露出羡慕和向往，低声自语道：“真好啊，能独立坐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宋医生这样……”
林远志听到了他的低语，转过头，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小封。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先把基础打牢，把助理的工作做精做透，你的脉诊和辨证最近进步就很大。将来有机会，你也可以的。”
封总用力点点头，眼神重新充满了干劲。
临近中午，林医馆内的忙碌节奏稍稍放缓。
林远志刚送走上午最后一位病人，正准备休息片刻，电脑内部通讯软件弹出了一条来自二楼女科诊室宋金喜的消息提示，附带了一份详细的病历摘要和处方申请。
“师兄，打扰了。这位病人情况有点特殊，我有些拿不准，想请您帮忙把关定夺。”宋金喜的消息语气带着一丝谨慎和请教。
林远志点开附件，仔细阅读起来：
患者：柳女士，54岁。
主诉：复发性口腔溃疡9年余，求根治。
现病史：患者已闭经。口腔溃疡反复发作，持续九年，未曾彻底痊愈。发作时外用冰硼散、口服抗生素可暂时缓解，但无法根除。曾就诊于多位中医，均诊断为“阴虚火旺”，予滋阴降火类中药（如知柏地黄丸、玉女煎等加减）治疗，效果不显。
刻下症：口腔内现存两处黄豆大小溃疡，位于下唇内侧，疮面灰白，周围不红不肿。伴头晕耳鸣，夜间腹部胀气，大便头干硬后溏软，小便时黄时清，平素手脚冰凉。
舌脉：舌质淡红，苔白而润；脉沉，略数。
宋金喜的诊断意见和初步处方是：“辨证：气阴两虚，虚火上炎。治则：益气养阴，清降虚火。方拟：竹叶石膏汤加减：竹叶、石膏、麦冬、人参、半夏、炙甘草、粳米。”
在处方申请的最后，她特意备注道：“师兄，我知道你对治疗口腔溃疡很有心得，那次在学校就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病人病史长，情况复杂，我之前思路卡在‘虚火’上，但总觉得用竹叶石膏汤心里没底，怕又走以前医生的老路。”
林远志看着病历，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
九年病史，滋阴降火无效，舌淡苔白润，手脚冰凉，夜间腹胀……一系列信息在他脑中飞速组合、辨析。
他很快发现了关键矛盾点：如果真是阴虚火旺或气阴两虚导致的虚火上炎，溃疡面多为淡红或周边红肿，舌象应偏红少津，脉象应细数，且不应出现如此明显的寒象（手脚凉、腹胀）。
他沉吟片刻，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给出了回复：
“金喜，这个病例，我认为不是单纯的气阴两虚或虚火。辨证应为：上热下寒，脾肾阳虚，虚阳浮越。”
他条分缕析地解释：
“1.口腔溃疡，疮面灰白而不红，此非实热，亦非典型虚火（虚火多淡红），乃是虚阳浮越于上的表现。
手脚凉，脉沉——这是阳虚的确凿证据。夜间腹胀，大便初硬后溏——提示脾阳虚，运化无力。
头晕耳鸣——清阳不升，头面失养。
小便时黄时清——并非热象，而是阴阳两虚，气化失常的不稳定表现。
舌淡苔白润——更是阳虚湿蕴之象，绝非阴虚或火旺。
脉数（略数）——需注意，阳虚至极，虚阳外越时，脉亦可数，但必按之无力，此乃假热真寒之象。
关键点：此前屡用滋阴清热无效，反证病机非热非阴虚，而是寒热错杂，本虚标（假热）实。
治则当以：温补肾脾之阳，引火归元，兼清上焦浮游之火。
方用：附子泻心汤加减：制附子、大黄、黄连、黄芩。加党参、白术、厚朴、陈皮、炙甘草健脾祛湿除胀；加淡竹叶利尿，导虚热从小便出。
注意：方中附子温肾阳，治其本寒；三黄清上焦浮游之假热，治其标；参、术、朴、陈、草健脾温中除胀。全方重在温阳，辅以清热。”
回复发出后不久，宋金喜的消息立刻回了过来，带着明显的疑惑：“师兄高见！但我还有一点不解：你刚才分析有‘阴阳两虚’，为何方中只用附子大辛大热温阳，却不用任何滋阴的药物？不怕温燥伤阴吗？”
林远志微微一笑，回复道：“患者腹胀便溏，中焦虚寒湿蕴，运化极差。加入滋腻养阴之品，恐更碍脾胃，导致腹胀加重，药效难行。当前首要任务是温阳健脾，打通中焦，祛除湿浊。待腹胀消除，脾胃运化功能恢复，脉象趋于和缓，再加入滋阴之品。切记，滋阴需借脾胃运化之力。”
他最后补充道：“务必告知患者，服药后，可能出现轻微腹泻，不用惊慌。服完五剂，务必复诊调方。”
宋金喜那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消化这截然不同的思路，随后回复：“明白了！多谢师兄指点！我立刻改药方！”字里行间充满了茅塞顿开的钦佩。
中午，二楼的员工食堂格外热闹。
林远志、封总、宋金喜以及几位工作人员围坐一桌吃饭。
宋金喜忍不住又提起了上午那个特殊病例，她看着林远志，眼中满是好奇和敬佩：
“远志，说真的，那个柳女士的病例，仅凭我发的文字描述和舌苔照，你就能那么果断地判断出是‘上热下寒’，推翻我的‘气阴两虚’，还精准地开出附子泻心汤这种大刀阔斧的方子。隔着屏幕怎么做到的？”
林远志咽下口中的饭菜，说：“我相信你的病历记录是准确详细的。既然病史明确记载‘屡用滋阴降火无效’，这就提示病机判断可能出了偏差，需要跳出常规思维。《景岳全书·口舌》里就明确指出：‘口疮……有酒色劳倦过度，脉虚而中气不足者，又非寒凉可治……或补心脾，或滋肾水。’
柳女士年过五十，已闭经，伴头晕耳鸣、腹胀便溏、手脚凉，正符合‘劳倦过度、中气不足’的特征，其‘火’乃虚阳浮越之假火，自然非寒凉可治。
我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结合你提供的四诊信息，做了更符合逻辑的推断而已。”
宋金喜听得入神，感叹道：“可这也得记得住、用得上才行啊！那么多古籍条文，你怎么就能在需要的时候立刻想起来，还能对号入座？我回去也得好好翻书了…”
林远志笑了笑：“可能我天生对中医理论和案例比较敏感，看过、用过的东西，不容易忘吧。”
坐在对面的萧宣闻言，优雅地放下汤匙，插话道：“这就叫天赋。我祖父生前常说，学医需要努力，但想成为顶尖的医家，确实需要一点与生俱来的悟性和对医道的特殊敏感度。远志就是这种人。”
她的目光落在林远志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时，坐在旁边一桌、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讨论的前台接待员小玲，忽然鼓起勇气，红着脸凑过来小声说：“那个林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有个小毛病，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帮我看一下？”
桌上的人都看向她。
小玲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我嘴唇老是脱皮、干裂、红肿，特别疼，都快半年了，涂各种润唇膏、药膏都没用，去医院看说是‘剥脱性唇炎’，也挺折磨人的。我看您对口腔的毛病这么有研究……”
她的眼中充满了期盼。
林远志看着小玲诚恳又带着点窘迫的样子，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他指了指餐桌，“吃饭时间，具体描述症状怕影响大家食欲。等吃完饭，你到我诊室来，我给你仔细看看。”
小玲立刻喜出望外，连连鞠躬：“谢谢林医生！谢谢！太感谢了！”
萧宣见状，笑着对大家说：“看看，这就是咱们林医馆的员工隐藏福利！别人挤破头、花高价都抢不到的号，咱们自己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可要珍惜啊！”
众人闻言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小玲赶紧说：“我明白我明白！绝对不耽误林医生正常工作时间！谢谢萧掌柜！谢谢林医生！”
三天后的早晨，林远志像往常一样走进医馆，却发现前台坐着的接待员换了人。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干练的新面孔女孩站起身，微笑着向他问好：“林医生早，我是新来的前台，叫小青。以后请多关照。”
林远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哦，早。小玲呢？她今天休息？”
小青的笑容不变，语气专业地回答：“小玲姐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昨天已经**离职手续了。萧掌柜让我来接替她的工作。”
“离职了？”林远志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点点头便走向自己的诊室。
在走廊里，他恰好遇到正准备上二楼的宋金喜。
林远志顺口对她说了句：“前台小玲辞职了，换了个新人。”
宋金喜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萧宣办公室的方向，目光变得有些警惕和若有所思。
她低声对林远志说：“哦，我早知道了啊。”然后便加快脚步上楼了。
林远志对宋金喜这奇怪的反应有些不解，但并未深究，很快沉浸到一天的诊疗工作中。
而在二楼转角，宋金喜停下脚步，眉头微蹙。
她回想起三天前食堂里小玲看向林远志那充满感激和欣喜的眼神，以及萧宣当时那看似开玩笑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的目光。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小玲的突然离职，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或许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微妙战争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白大褂，将一丝复杂的情绪压下，脸上重新挂起专业的微笑，推开了女科诊室的门。
她们低声交流着皮肤、气色、月经、失眠等烦恼，眼中充满了对“变美”和“调理”的急切渴望。
原本宽敞的候诊区，竟显得有些拥挤不堪。
林远志的号源早已被抢购一空，每天加号的请求如雪片般飞来，压力巨大。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些女性患者的病症，大多集中在月经不调、带下病、黄褐斑、痤疮、更年期综合征、失眠焦虑等中医女科（妇科）范畴。
虽然他能处理，但毕竟精力有限，且男女同室，有些私密问题患者也未必能畅所欲言。
这天傍晚例会结束后，林远志找到萧宣，提出了一个酝酿已久的想法：
“宣姐，最近女患者越来越多，病症也相对集中。我考虑是不是可以专门开设一个女科诊室？聘请一位擅长女科的同道来坐诊，既能分流患者，提高效率，也能给女性患者提供一个更专注、更私密的就医环境。”
萧宣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
但她立刻考虑到现实问题：“想法很好！但人选呢？合适的女科医生可不好找。既要技术过硬，能独当一面，又要信得过，能和咱们医馆理念契合。你有推荐吗？”
林远志点点头：“我有一位大学同班同学，叫宋金喜。她祖上也是中医，家学渊源，理论功底非常扎实，尤其对女科经典和各家学说钻研很深。
实习时也在妇科轮转过，表现很好。虽然独立临床经验还不太多，但处理常见的女科问题，比如月经病、带下病、调理气血这些，绝对没问题。
只要不是特别疑难的杂症，她应该都能胜任。而且她为人踏实肯学，是个合适的人选。”
萧宣沉吟片刻：“宋金喜，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上次开业典礼来的那个挺文静的女孩子？听起来条件不错。但毕竟年轻，经验是需要积累的。
这样，你先联系她，探探她的意向。如果她有兴趣，就请她抽空过来一趟，我和她当面聊聊，做个简单的面试和考核。你觉得呢？”
“好，我今晚就联系她。”林远志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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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广南市第一人民医院中医科病房值班室里，宋金喜正对着一本病历发呆，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压抑。
作为新入职的实习医生，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每天跟着上级医生查房、写病历、开医嘱，干的多是琐碎的文书工作和跑腿活。
她时常对主任们千篇一律的“气虚血瘀”、“肝肾不足”的辨证和堆砌药材的方子有不同看法，觉得太过笼统，缺乏精细的个体化分析，但人微言轻，根本不敢提出异议。
更让她郁闷的是，科室里的一些老护士，似乎总看她们这些新来的实习医生不顺眼，经常把一些本该由护工或护士完成的杂活推给她。
“小宋，去给3床量个血压！”
“小宋，医嘱开好了吗？快点送护士站！”
“小宋，治疗室的医疗**满了，去收拾一下！”
这种呼来喝去的感觉，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实习生时代，看不到前途和希望。
她唯一的盼头，就是咬牙坚持完这一年实习，顺利考取《中医师执业资格证书》，然后远走高飞，去更大的平台寻找机会。
正当她出神之际，一个熟悉又尖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宋医生，你怎么还坐在这儿发呆？16床病人吐了，满地都是！快去收拾一下！，弄干净点啊！”
又是那个资历最老、脾气最差的刘护士长。
宋金喜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她强压着火气，试图讲道理：“刘护士长，清理呕吐物，这好像是护理的工作范畴吧？我这边病历还没写完……”
刘护士长立刻叉起腰，声音拔高八度：“哟！让你干点活还推三阻四的？你们这些实习医生，就是眼高手低！病历什么时候不能写？病人吐了一地，看着不恶心啊？万一滑倒了谁负责？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就在这时，宋金喜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竟然是林远志。
她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接起电话：“喂？远志？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林远志温和而清晰的声音：“金喜，没打扰你工作吧？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的医馆最近女患者特别多，忙不过来，想单独开设一个女科诊室。我记得你女科基础很好，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过来试试？这边环境自由些，能更快独立接诊……”
林远志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宋金喜心中积压已久的阴霾和委屈！
独立坐诊？女科诊室？林医馆？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对她而言，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机会！
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远志！你说真的吗？我、我当然有兴趣！一万个有兴趣！可是我医师资格证还没考下来，现在还是实习期，没办法独立执业坐堂啊，这会给你惹麻烦的！”
林远志似乎早有准备，语气沉稳地解答了她的顾虑：“这个你放心。执业资格的问题，我们可以灵活处理。你负责接诊、辨证、拟定初步治疗方案，然后把病历和方药思路通过内部系统发给我复核，我确认无误后，以我的名义签字生效即可。这样在法律和流程上就没有问题了。等你以后考下证来，再独立签字。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可以！完全可以！远志！太谢谢你了！我……”宋金喜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门口的刘护士长见她还在讲电话，更加不耐烦了，大声催促：“宋金喜，跟你说话没听见啊？让你去打扫呕吐物，哪来那么多电话要打！赶紧的！”
电话那头的林远志显然也听到了这刺耳的催促声，沉默了一下。
宋金喜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对着电话快速说了一句：“远志，等我一下！”然后，她猛地转过身，直视着颐指气使的刘护士长。
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宋金喜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狠狠地摔在了刘护士长的身上。
“我不干了！”宋金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决绝，“清洁工的活儿，谁爱干谁干去！老娘不伺候了。”
刘护士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呆了，抱着那件白大褂，指着宋金喜，气得嘴唇哆嗦：“你反了你了！宋金喜，你出了这个门，全市没有第二家中医院会要中医实习医生，你等着喝西北风吧！”
宋金轻蔑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回道：“刘护士长，世界很大，不是只有市一院这一口井。总有能让我宋金喜施展所学、得到尊重的地方！”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气急败坏的叫骂，拿起手机，语气瞬间变得平静而坚定：“远志，不好意思，刚才处理了点小事。我明天上午休息，可以去林医馆面试。方便吗？”
电话那头的林远志似乎轻笑了一下：“好。明天上午九点，我在医馆等你。”
第二天上午九点，宋金喜准时出现在装修一新的林医馆。
萧宣亲自对她进行了面试考核，问了不少关于月经先期、后期、崩漏、带下、妇人腹痛等常见女科病的病机辨析和经典方剂应用的问题。
宋金喜对答如流，引经据典，思路清晰，展现出了扎实的理论功底和良好的中医思维。
萧宣非常满意，当场拍板：“欢迎加入林医馆，宋医生，女科诊室就交给你了！”
接下来的两天，萧宣雷厉风行，迅速将二楼一间原本用作理疗室的房间改造一新，挂上了“女科”的牌子，配备了全新的诊桌、电脑、脉枕等设备。
开业前一天，林医馆公众号和预约平台发布了新增女科门诊及坐诊医生宋金喜（林远志医师团队）的介绍。
尽管明确告知坐诊的是另一位医生，但在“林远志”这个名字的强大号召力和“女科”专属概念的吸引下，首批放出的30个女科号，在几分钟内就被一抢而空。
市场的热烈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女科诊室开张第一天早晨，宋金喜提前来到诊室，看着眼前一切，心情既激动又紧张。
这时，林远志敲门进来。
“金喜，怎么样？还习惯吗？”他笑着问。
“远志！”宋金喜连忙起身，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习惯！太习惯了！谢谢你！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要不是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可能还在医院里受气，干着杂活，不知道哪天才能熬出头。正常来说，像我们这样的毕业生，从实习到独立坐诊，顺利的话也要三五年，而且刚独立时根本没什么病人信任。你让我一步就做到了，我……”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林远志摆摆手：“别这么说。都是同学，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你的能力我清楚，肯定能做好。放开手脚干，别紧张。遇到处理不了或者没把握的疑难病例，随时可以来找我商量，或者直接让患者转号到我这边。平时有什么行政事务或需要协调的，直接找萧掌柜。就把这当成自己家一样。”
这番暖心的话，让宋金喜彻底安心了。
她用力点点头：“我会努力的，绝不会给你丢脸！”
送走林远志，宋金喜坐到崭新的诊桌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叫号系统。
她的独立执业生涯，正式开始了。
另一边，林远志回到自己的诊室。
很快，他的电脑内部系统就开始陆续收到宋金喜发来的电子病历和处方申请。
他趁着看诊间隙，快速浏览：
“患者李某，28岁，月经先期十余日，量多色淡，伴心悸乏力，舌淡苔薄，脉细弱。辨证：气虚不摄，冲任不固。方拟：归脾汤加减：党参、黄芪、白术、当归、茯神、远志、酸枣仁、木香、炙甘草、生姜、大枣。请师兄复核。”
林远志迅速扫过，辨证准确，方药对症。他点击“同意”，电子签名生效。
下一份：
“患者李女士，35岁，面部黄褐斑三年，伴心烦易怒，胸胁胀痛，月经前乳胀，舌红苔薄黄，脉弦。辨证：肝郁气滞，血行不畅。方拟：逍遥散合桃红四物汤加减：柴胡、当归、白芍、白术、茯苓、薄荷、煨姜、桃仁、红花、生地、川芎。请师兄复核。”
林远志微微点头，思路清晰，合方合理。再次点击“同意”。
偶尔，他也会看到一些值得商榷的处方：
“患者刘某某，42岁，带下量多色黄质稠，味臭，伴**瘙痒，口苦咽干，舌红苔黄腻，脉滑数。辨证：湿热下注。方拟：龙胆泻肝汤原方：龙胆草、黄芩、栀子、泽泻、木通、车前子、当归、生地、柴胡、生甘草。请师兄复核。”
林远志沉吟片刻，回复道：“辨证无误，方剂大方向正确。但患者舌苔黄腻甚，湿热并重，可加苍术、黄柏加强燥湿之力；瘙痒明显，可加白鲜皮、地肤子祛风止痒。供参考。”
封总在一旁看着林远志额外增加的工作量，忍不住问：“师兄，你这每张方子都要看，还要提意见，不是更累了吗？”
林远志一边快速浏览下一份申请，一边回答：“只是看文字和思考，比面对面接诊省神得多。等金喜完全熟练上手，积累了足够信心，就可以逐步放手了。”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宋金喜发来的条理清晰的病历，欣慰地说：“她基础很好，缺的只是独立实践的机会和信心。给她一个平台，她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封总看着师兄专注的侧脸，眼中流露出羡慕和向往，低声自语道：“真好啊，能独立坐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宋医生这样……”
林远志听到了他的低语，转过头，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小封。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先把基础打牢，把助理的工作做精做透，你的脉诊和辨证最近进步就很大。将来有机会，你也可以的。”
封总用力点点头，眼神重新充满了干劲。
临近中午，林医馆内的忙碌节奏稍稍放缓。
林远志刚送走上午最后一位病人，正准备休息片刻，电脑内部通讯软件弹出了一条来自二楼女科诊室宋金喜的消息提示，附带了一份详细的病历摘要和处方申请。
“师兄，打扰了。这位病人情况有点特殊，我有些拿不准，想请您帮忙把关定夺。”宋金喜的消息语气带着一丝谨慎和请教。
林远志点开附件，仔细阅读起来：
患者：柳女士，54岁。
主诉：复发性口腔溃疡9年余，求根治。
现病史：患者已闭经。口腔溃疡反复发作，持续九年，未曾彻底痊愈。发作时外用冰硼散、口服抗生素可暂时缓解，但无法根除。曾就诊于多位中医，均诊断为“阴虚火旺”，予滋阴降火类中药（如知柏地黄丸、玉女煎等加减）治疗，效果不显。
刻下症：口腔内现存两处黄豆大小溃疡，位于下唇内侧，疮面灰白，周围不红不肿。伴头晕耳鸣，夜间腹部胀气，大便头干硬后溏软，小便时黄时清，平素手脚冰凉。
舌脉：舌质淡红，苔白而润；脉沉，略数。
宋金喜的诊断意见和初步处方是：“辨证：气阴两虚，虚火上炎。治则：益气养阴，清降虚火。方拟：竹叶石膏汤加减：竹叶、石膏、麦冬、人参、半夏、炙甘草、粳米。”
在处方申请的最后，她特意备注道：“师兄，我知道你对治疗口腔溃疡很有心得，那次在学校就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病人病史长，情况复杂，我之前思路卡在‘虚火’上，但总觉得用竹叶石膏汤心里没底，怕又走以前医生的老路。”
林远志看着病历，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
九年病史，滋阴降火无效，舌淡苔白润，手脚冰凉，夜间腹胀……一系列信息在他脑中飞速组合、辨析。
他很快发现了关键矛盾点：如果真是阴虚火旺或气阴两虚导致的虚火上炎，溃疡面多为淡红或周边红肿，舌象应偏红少津，脉象应细数，且不应出现如此明显的寒象（手脚凉、腹胀）。
他沉吟片刻，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给出了回复：
“金喜，这个病例，我认为不是单纯的气阴两虚或虚火。辨证应为：上热下寒，脾肾阳虚，虚阳浮越。”
他条分缕析地解释：
“1.口腔溃疡，疮面灰白而不红，此非实热，亦非典型虚火（虚火多淡红），乃是虚阳浮越于上的表现。
手脚凉，脉沉——这是阳虚的确凿证据。夜间腹胀，大便初硬后溏——提示脾阳虚，运化无力。
头晕耳鸣——清阳不升，头面失养。
小便时黄时清——并非热象，而是阴阳两虚，气化失常的不稳定表现。
舌淡苔白润——更是阳虚湿蕴之象，绝非阴虚或火旺。
脉数（略数）——需注意，阳虚至极，虚阳外越时，脉亦可数，但必按之无力，此乃假热真寒之象。
关键点：此前屡用滋阴清热无效，反证病机非热非阴虚，而是寒热错杂，本虚标（假热）实。
治则当以：温补肾脾之阳，引火归元，兼清上焦浮游之火。
方用：附子泻心汤加减：制附子、大黄、黄连、黄芩。加党参、白术、厚朴、陈皮、炙甘草健脾祛湿除胀；加淡竹叶利尿，导虚热从小便出。
注意：方中附子温肾阳，治其本寒；三黄清上焦浮游之假热，治其标；参、术、朴、陈、草健脾温中除胀。全方重在温阳，辅以清热。”
回复发出后不久，宋金喜的消息立刻回了过来，带着明显的疑惑：“师兄高见！但我还有一点不解：你刚才分析有‘阴阳两虚’，为何方中只用附子大辛大热温阳，却不用任何滋阴的药物？不怕温燥伤阴吗？”
林远志微微一笑，回复道：“患者腹胀便溏，中焦虚寒湿蕴，运化极差。加入滋腻养阴之品，恐更碍脾胃，导致腹胀加重，药效难行。当前首要任务是温阳健脾，打通中焦，祛除湿浊。待腹胀消除，脾胃运化功能恢复，脉象趋于和缓，再加入滋阴之品。切记，滋阴需借脾胃运化之力。”
他最后补充道：“务必告知患者，服药后，可能出现轻微腹泻，不用惊慌。服完五剂，务必复诊调方。”
宋金喜那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消化这截然不同的思路，随后回复：“明白了！多谢师兄指点！我立刻改药方！”字里行间充满了茅塞顿开的钦佩。
中午，二楼的员工食堂格外热闹。
林远志、封总、宋金喜以及几位工作人员围坐一桌吃饭。
宋金喜忍不住又提起了上午那个特殊病例，她看着林远志，眼中满是好奇和敬佩：
“远志，说真的，那个柳女士的病例，仅凭我发的文字描述和舌苔照，你就能那么果断地判断出是‘上热下寒’，推翻我的‘气阴两虚’，还精准地开出附子泻心汤这种大刀阔斧的方子。隔着屏幕怎么做到的？”
林远志咽下口中的饭菜，说：“我相信你的病历记录是准确详细的。既然病史明确记载‘屡用滋阴降火无效’，这就提示病机判断可能出了偏差，需要跳出常规思维。《景岳全书·口舌》里就明确指出：‘口疮……有酒色劳倦过度，脉虚而中气不足者，又非寒凉可治……或补心脾，或滋肾水。’
柳女士年过五十，已闭经，伴头晕耳鸣、腹胀便溏、手脚凉，正符合‘劳倦过度、中气不足’的特征，其‘火’乃虚阳浮越之假火，自然非寒凉可治。
我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结合你提供的四诊信息，做了更符合逻辑的推断而已。”
宋金喜听得入神，感叹道：“可这也得记得住、用得上才行啊！那么多古籍条文，你怎么就能在需要的时候立刻想起来，还能对号入座？我回去也得好好翻书了…”
林远志笑了笑：“可能我天生对中医理论和案例比较敏感，看过、用过的东西，不容易忘吧。”
坐在对面的萧宣闻言，优雅地放下汤匙，插话道：“这就叫天赋。我祖父生前常说，学医需要努力，但想成为顶尖的医家，确实需要一点与生俱来的悟性和对医道的特殊敏感度。远志就是这种人。”
她的目光落在林远志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时，坐在旁边一桌、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讨论的前台接待员小玲，忽然鼓起勇气，红着脸凑过来小声说：“那个林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有个小毛病，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帮我看一下？”
桌上的人都看向她。
小玲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我嘴唇老是脱皮、干裂、红肿，特别疼，都快半年了，涂各种润唇膏、药膏都没用，去医院看说是‘剥脱性唇炎’，也挺折磨人的。我看您对口腔的毛病这么有研究……”
她的眼中充满了期盼。
林远志看着小玲诚恳又带着点窘迫的样子，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他指了指餐桌，“吃饭时间，具体描述症状怕影响大家食欲。等吃完饭，你到我诊室来，我给你仔细看看。”
小玲立刻喜出望外，连连鞠躬：“谢谢林医生！谢谢！太感谢了！”
萧宣见状，笑着对大家说：“看看，这就是咱们林医馆的员工隐藏福利！别人挤破头、花高价都抢不到的号，咱们自己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可要珍惜啊！”
众人闻言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小玲赶紧说：“我明白我明白！绝对不耽误林医生正常工作时间！谢谢萧掌柜！谢谢林医生！”
三天后的早晨，林远志像往常一样走进医馆，却发现前台坐着的接待员换了人。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干练的新面孔女孩站起身，微笑着向他问好：“林医生早，我是新来的前台，叫小青。以后请多关照。”
林远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哦，早。小玲呢？她今天休息？”
小青的笑容不变，语气专业地回答：“小玲姐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昨天已经**离职手续了。萧掌柜让我来接替她的工作。”
“离职了？”林远志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点点头便走向自己的诊室。
在走廊里，他恰好遇到正准备上二楼的宋金喜。
林远志顺口对她说了句：“前台小玲辞职了，换了个新人。”
宋金喜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萧宣办公室的方向，目光变得有些警惕和若有所思。
她低声对林远志说：“哦，我早知道了啊。”然后便加快脚步上楼了。
林远志对宋金喜这奇怪的反应有些不解，但并未深究，很快沉浸到一天的诊疗工作中。
而在二楼转角，宋金喜停下脚步，眉头微蹙。
她回想起三天前食堂里小玲看向林远志那充满感激和欣喜的眼神，以及萧宣当时那看似开玩笑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的目光。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小玲的突然离职，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或许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微妙战争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白大褂，将一丝复杂的情绪压下，脸上重新挂起专业的微笑，推开了女科诊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