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吹,月影婆娑,整个石桥村陷入沉睡。

  以前村里人多,还有几家养狗的人,夜里时不时有点动静,现在人变少了,也没啥人养狗,村里静得叫人害怕。

  陈老头在床上翻了半宿仍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摸黑去抓烟杆。

  黑暗中不小心碰掉床头的蒲扇,睡在隔壁屋子的儿子声音迷糊地问了句:“爹,你咋了?”

  “没事,我起夜,你睡吧。”陈老头点了灯,拿上烟杆往屋外走。

  人老了觉少,他心里有事,睡不着。

  陈老头发愁的事不是自家的事而是整个村子的事,老头想得多,头发都愁掉不少。

  这些日子除了姜家盖房热闹些,村里不外乎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家不再认王德林当村长,有了矛盾不再去找他,能自己解决的自个解决。

  换村长的事被诡异的搁置下来,村里二十来户人家,有七户王家人,这部分人里有一大半不想换村长,没人提换村长的事,毕竟王家人当村长对姓王的更有好处。

  杂姓有五户,他们倒是想换,不过提起这事的徐丰禾暂时没空,其他人不想当出头的,自然也没人开口。

  余下的十一户是陈家人,目前村里陈家人最多,陈家人一直觉得王家下台便该他们陈家人顶上,只等有人提起这事他们便跟上。

  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提换村长的事,陈老头偷偷敲了好多次烟杆,他这人要面子,不好意思自己提出来。

  普通人忙着地里的活,没人天天惦记这事,唯独陈老头日也想夜也想。

  他不是为自己,是为着自家儿子和村子,他儿子的性子他了解,是个心正公道的孩子,不会像王德林那个老东西那样黑心。

  陈老头都这把年纪了,当也当不了几天,这事最好落在家里后辈身上,多当几年,时间一长,自然也就一代代传下去。

  倒不是陈老头痴心妄想,王家就有这先例,石桥村的上一任村长是王德林他爹,那老头子是个人物,把村子照顾得妥妥当当。

  因着有他,前头几十年有闺女的人家都不愿外嫁,就想留在自个儿村子,老头有能力又是个长寿的,直到王德林快四十人才走。

  村里人记着王家老头的好,顺理成章地让王德林当了村长。

  结果他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把好好的村子弄得乌烟瘴气,村里人跟村里人闹矛盾的,赌气的,老死不相往来的越来越多。

  陈老头觉得自己没几年好活的,他呀就像在临走前见到村子里的人和和睦睦地相处,大家谁有难处拉一把。

  一个村子不拧成一股绳,谁来都能踩一脚。

  越琢磨陈老头越觉得不能再这么拖下去,村里没个零头的人咋怎,明儿他得找几个老东西聊聊,把事情给定下来。

  陈老头想得有点久,隔壁鸡叫起来才回屋睡下。

  次日逢大集,明薇一家都要去镇上赶集,姜明川去刘木匠家订衣柜,先前没定好尺寸,一直拖着没办这事。

  他早去订早送回家,冬日里家里要置办被子,没个衣柜不方便。

  李菊娘跟林晚秋去镇上买鸡崽跟菜籽,她俩昨日就跟乔氏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挑小鸡。

  明薇呢得去铁匠铺,她定制的东西今天取货,大人都不在家,不可能留姜明绮跟乌云两小家伙单独在家,索性一块去镇上。

  牛车从姜家出发,先去徐家接上乔氏母女,再往镇上去,七个人跟乌云,再加上两三个背篓,车上也就没了位置。

  为了让自家人坐得舒服些,今天姜明川不打算再拉客人,大部分人看牛车上坐着姜家自己人,表示能理解,笑说没关系走路去也不远,还省钱了。

  也有人见没办法坐车心生埋怨,埋怨姜家人太过分,宁愿让狗坐车也不让村里人坐。

  抱怨的人正是王德林的小儿媳妇廖氏,她今天好不容易摆脱婆婆,想一个人去镇上逛逛散散心。

  村子离镇上要走近一个时辰,廖氏嫌走路累,早想好坐牛车去的,偏生今日姜家的牛车没位置。

  大早上还没出村就不顺,廖氏认为这不是好兆头,将怨气发泄到已走的姜家人头上,嘴里叽叽咕咕抱怨个不停。

  从李菊娘抱怨到姜明薇,姜家每个人都没落下,村里其他人听不下去,默契地远离廖氏,觉得她这人心眼太小。

  好巧不巧胡婆子打从村口路过,听见廖氏的胡话心里不痛快,姜家人好歹帮过大伙,要不是姜家人,那些歹人说不定还没走。

  廖氏这个忘恩负义的,该打!

  她捡起路边的泥巴朝廖氏扔过去:“白眼狼,跟你婆婆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不要脸,别人自己的牛车想拉谁就拉谁,管你屁事。”

  今儿个要出门,廖氏可是特意换了一身好衣裳还戴了首饰,这衣裳还没上过几回身,瞧着跟新的一样。

  胡婆子一把泥巴撒过来,把廖氏弄得灰头土脸,气得她胸口疼:“胡婆子,你发什么疯?我啥时候招你惹你了,你死了儿子拿我撒什么气?”

  “我儿子是男人的堂兄弟,你有没有良心,他是你们一家害死的,你还好意思提他。”

  廖氏是个混不吝的,她连自个儿婆婆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把胡婆子当回事:“又不是我们家里人拿刀杀了他,谁杀的你找谁去呗。”

  “要我说,怕是你儿子自己命不好,有些人八字里天生带煞,只能活到这岁数,躲得过这回,躲不过下回,命里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二婶你想开些。”

  原本要走的村民听见这话,心里一个咯噔,廖氏说别的还罢了,非要说胡婆子死去的儿子,那不是在人心口捅刀子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家都有孩子,丧子之痛如同剜心,这些话他们听着尚且受不了,更何况是胡婆子,这两人铁定要打一架。

  不想管闲事的,假装没听见匆匆走人,大多数村里人没走,有人单纯是想看热闹,也有人担心胡婆子吃亏才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