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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入深冬,帝都已是银装素裹。

  镇国公府,书房。

  武明通身着一袭玄色锦袍,外罩厚实的貂裘,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

  自葬神谷归来,经过叶白不惜血本的丹药调理,辅以数月的静养。

  他那受损的身体与被邪术侵蚀的心智,终于彻底痊愈。

  非但痊愈,破而后立之下,他的气息比以往更加沉稳。

  眼神中少了昔日的稚嫩,多了几分历经生死的坚毅与锐利。

  叶白放下手中的一份密报,抬头看向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通,你已大好,朝堂的政务也已熟悉。

  但,治国终究不能只在书房。”叶白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武明通躬身:“老师教诲的是。”

  “北境防线,虽有韩雄老将军坐镇,但经济封锁之下,西楚与赵国的小动作不断,边军将士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叶白的手指,点在了舆图的北疆。

  “朝中虽有抚恤,但终究隔着千山万水。”

  武明通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他立刻明白了叶白的意思。

  “老师,您是想让孩儿……去一趟北境?”

  “没错。”叶白颔首。

  “你现在的身份,是武国唯一的‘摄政武王’。朝廷的内政你已在处理,但这还不够。军心,国之柱石。你必须去。”

  “此去,一为代表朝廷,慰问将士,带去最急需的粮草与过冬物资,稳定军心。”

  “二为协调防务。”

  “韩老将军虽是宿将,但你也要带去朝廷的最新方略,与他当面商议,如何应对西楚赵国在封锁之下的军事渗透。”

  “这第三……”叶白看着他,目光深邃。

  “便是要你,用你自己的眼睛,去实地了解前线的情况。看看我们的防线,是否真如奏报上所言的……固若金汤。”

  这,是对武明通能力的一次至关重要的考验。

  从一个被庇护的君王,到一个真正能独当一面的摄政王,他必须跨过这道坎。

  武明通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明通,领命!”

  “孩儿绝不辜负老师的期望!”

  ……

  三日后,一支轻车简从但护卫却精锐至极的队伍。

  顶着风雪悄然离开了帝都,直奔北境。

  北境,镇北关。

  武明通的到来,在军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许多久戍边关的将领,对这位年轻的“摄政武王”印象,还停留在他重病缠身、深居简出的孱弱形象上。

  然而,当武明通身披王袍。

  在万军之前,亲手将一车车御寒的冬衣、一坛坛烈酒、一批批珍贵的药材,交到那些满面风霜的士兵手中时。

  当他站在高台之上,声音洪亮地喊出“诸君为国戍边,国,绝不忘诸君!”时。

  所有人的疑虑,都开始动摇了。

  接下来的巡视中,武明通的表现,更是让那些宿将们刮目相看。

  他没有待在温暖的帅帐中听取汇报。

  而是顶着刺骨的寒风,亲自登上了每一处城墙,巡视了每一座哨塔。

  在一处偏远的烽火台,他看着地图,又看了看远处的山势,忽然皱眉。

  “将军,”他回头对陪同的镇北关守将道。

  “此处烽火台,是否与西侧的‘鹰愁涧’哨所,视线互通?”

  那守将一愣,答道。

  “殿下,鹰愁涧地势低洼,此处……怕是难以望见。”

  “那便是有问题。”武明通断然道。

  “若鹰愁涧遇袭,烽火难起,此处如何接应?敌人若绕过鹰愁涧,从小路奇袭此处,此处又如何向大营示警?”

  他指向地图上的一点。

  “必须在东南三里外的那个高坡,增设一座哨塔!与鹰愁涧、镇北关形成三角之势,互为犄角,确保讯息传递万无一失!”

  守将浑身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是一个被他们忽视了许久的细微漏洞!若真被敌人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殿下明察!”

  在另一处粮草囤积点,武明通更是敏锐地发现,粮草的堆放过于集中,且缺乏足够的防火隔离带。

  “立刻分库!”他当场下令。

  “所有粮草,分作十处存放!深挖壕沟,备足水源。西楚赵国既然敢经济绞杀,就难保他们不会派出死士,行纵火之事!”

  一桩桩,一件件。

  武明通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少年。

  他沉稳、干练,处置事务雷厉风行,且目光如炬。

  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防务中那些被忽视的细节。

  他没有辜负叶白的期望。

  半个月的巡视下来,北境防线因他的到来,被重新梳理。

  堵上了数处细微却可能致命的漏洞。

  而那些边军将领,从最初的客气、观望,到最后,已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与认可。

  “这位年轻的摄政武王,有乃师之风,更有青出于蓝之势啊!”

  “武王亲临风雪,体恤我等,又明察秋毫,我武国有此君王,何愁大业不成!”

  军中的威望,就在这踏踏实地的巡视与无可辩驳的实干中,一步步地真正树立了起来。

  当武明通返回帝都时,他身上那股王者的威严,已是浑然天成。

  ……

  年末,大雪封城。

  镇国公府,书房之内,炉火烧得正旺。

  叶白与武明通,师徒二人相对而坐,桌上温着一壶薄酒。

  “北境之事,你处置得很好。”叶白端起酒杯,神色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暖意。

  “那些老将们,如今是真心服你了。”

  武明通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是被认可的欣慰。

  “全赖老师教导。若非老师放手让孩儿去做,孩儿也学不会这些。”

  他顿了顿,神色转为感慨:“老师,这一年……过得真快,却也真难。”

  叶白闻言,目光也变得幽深起来。

  他放下酒杯,看向窗外那沉沉的夜色。

  是啊,这一年。

  充满了太多的挑战与转折。

  “年初,葬神谷阴谋爆发,你我险些天人永隔。”

  叶白的声音低沉,回想着那惊心动魄的血祭。

  “幸得老师逆天改命,明通才得以重生。”

  武明通眼中满是感激。

  “你归来后,我们联手肃清了太后与王家的内患,将朝堂彻底清洗了一遍。”

  叶白继续道。

  “随后,强行推行田亩清查新政,虽有阻力,但也算让国库有了喘息之机。”

  “若非新政,面对西楚赵国的经济绞杀,我们恐怕撑不到今日。”

  武明通接过话头,面色凝重,“只是,这封锁……”

  “是啊。”叶白叹了口气,“经济绞杀,如附骨之疽,一日不除,我武国便一日不得安宁。”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一年,他们看似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麻烦。

  粉碎了葬神谷的阴谋,救回了武王,肃清了朝堂内患。

  推行了新政,稳住了国家的根基。

  武国这艘破旧的大船,在风雨飘摇中。

  总算是被他们师徒二人,艰难地稳住了船舵,没有倾覆。

  然而,展望未来,形势却依旧严峻到了极点。

  外有西楚、赵国两大强敌环伺,经济封锁这条绳索,越勒越紧,未见丝毫松动。

  那支神秘的“海盗”舰队,在重创了皇家远洋船队后,便消失无踪。

  如同一头鲨鱼,潜伏在深海,随时准备切断武国最后的希望。

  更不要提……

  “公孙赫的暗影卫传来消息,幽冥教……又开始死灰复燃了。”

  叶白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藏得更深,手段更隐秘,如同毒蛇猛兽,正在暗处重新积蓄力量。”

  书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武明通紧紧攥住了拳头。

  “老师……”

  “明通。”叶白忽然开口,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窗。

  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

  叶白目光凝重地看着那片无尽的黑暗。

  “我们这一年所做的一切,看似胜了许多,但实际上……”

  “我们只是赢得了一段……喘息的时间。”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武明通耳中。

  “西楚赵国在等我们自己崩溃,幽冥教在等我们露出破绽,海上的敌人,在等我们耗尽最后一点元气。”

  “真正的狂风暴雨,那席卷天下的决战,或许……还在后面。”

  叶白缓缓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武明通。

  “我们必须利用好这段来之不易的时间,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掀翻棋盘,强到足以……碾碎所有风暴!”

  武明通豁然起身,走到叶白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风雪依旧。

  炉火的烛光,将师徒二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显得坚定而挺拔。

  这漫长的黑夜,还远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