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晚!”

  晚上十一点,刑侦大队那间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

  齐学斌站在贴满照片的白板前,指着地图上的那一处红圈,眼神锐利得像是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狼。

  “根据我们线人传回来的可靠情报,那个在清河消失了五年的‘刀疤’,现在就躲在城北那个废弃的红砖厂里!”

  会议室里,七八个还没来得及换下便衣的刑警正围坐在桌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个红圈。

  “这个刀疤反侦察意识很强,而且极其狡猾。”

  齐学斌指着旁边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裹着军大衣、戴着摩托车头盔的高瘦身影:

  “他白天就像个耗子一样躲在地下室里,只有每天凌晨两三点,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骑着摩托车出来买烟酒和食物。而且,他每次走的路线都不一样,还会频繁绕圈子。”

  “队长,这孙子看来是真怕死啊。”

  副大队长李强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冷笑一声:“做了亏心事,当然怕鬼敲门。不过今晚,咱们就是那催命的鬼!”

  “没错!”

  齐学斌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员,声音低沉有力:

  “兄弟们,这个刀疤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吧?他是荣光大厦水泥封尸案的关键证人,也是我们撕开张龙黑恶势力保护伞的突破口!只要抓住他,撬开他的嘴,清河县的天就能亮一半!”

  “是!”

  “队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队员们齐声应和,那一张张疲惫的脸上重新写满了斗志。

  为了找到这个刀疤,专案组已经连续熬了整整三个通宵,排查了几千条线索。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就等着这一刻的收网。

  “好!”

  齐学斌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指向了十一点半:

  “现在对表。李强,你带一队人负责外围封锁,防止他跑路。赵刚,你带狙击手占领制高点,随时支援。其他人跟我一起,今晚三点,准时实施抓捕!记住,一定要抓活的!活着的刀疤是证据,死了的刀疤就是一堆烂肉!”

  “出发!”

  ……

  冬夜的城北郊区,荒凉得像是一片坟场。

  废弃的红砖厂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中,残垣断壁在月光下投射出狰灿的阴影。

  凌晨两点五十。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草和沙尘,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齐学斌趴在砖厂外的一处草丛里,军大衣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的手冻得有些僵硬,但握枪的姿势依然稳如磐石。

  “大家都精神点。”

  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队员们都在屏息凝神。

  这种临战前的紧张感,让他心跳微微加速。但不知道为什么,除了紧张,他心里还涌动着一丝莫名的不安。

  太顺利了。

  这次的情报来得太顺利了。他们刚开始排查,线人就直接送来了确切的位置。就像是……有人故意想让他们找到刀疤一样。

  而且,今晚的风,似乎格外的大,吹得人心慌。

  “队长,有动静!”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观察哨压低的声音。

  齐学斌立刻摒除杂念,死死盯着那扇破旧的铁门。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劣质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破旧军大衣、戴着全封闭头盔的男人,骑着一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歪歪扭扭地冲了出来。

  那个身形,那个姿态,正是他们在照片上看了无数遍的刀疤!

  “目标出现!各单位注意,准备收网!”

  齐学斌低吼一声,手里的枪已经打开了保险。

  摩托车驶上了厂门口那条唯一的有些坑洼的水泥路。刀疤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周围埋伏的警察,还在自顾自地往前开。

  “动手!”

  齐学斌一声令下,猛地从草丛里冲了出去。

  四周的警笛声骤然响起,几辆警车瞬间打开大灯,将那条小路照得亮如白昼。

  “警察!停车!熄火!”

  然而,就在刀疤被强光晃得有些发懵,准备减速的时候,

  异变突生!

  两道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大灯光束,突然从侧面一条漆黑的岔路口冲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咆哮声!

  那是一辆满载着渣土的重型卡车!

  它没有开车灯,在黑暗中像潜伏已久的怪兽,直到最后一刻才露出獠牙。它根本没有任何减速的迹象,反而像是要把油门踩进油箱里一样,以一种决绝而疯狂的姿态,狠狠撞向了路中间那辆毫无防备的摩托车!

  “不!!!”

  齐学斌的瞳孔在这一瞬间骤然放大,仿佛看到了死神的镰刀挥下。

  “砰!轰!!!”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和骨骼碎裂声混合在一起,震彻了整个夜空。

  摩托车在重卡的巨大冲击力下,瞬间被碾成了一堆扭曲的废铁。而那个穿着军大衣的身影,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撞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凄惨的弧线,重重砸在几十米开外的水泥地上。

  然后,是一片死寂。

  只有那辆重卡还在惯性作用下往前滑行了几十米,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快!救人!叫救护车!”

  齐学斌疯了一样冲过去,连滚带爬地扑到那个身影旁边。

  鲜血。

  满地都是鲜血。

  刀疤静静地躺在血泊里,胸口已经完全塌陷下去,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那个头盔已经被撞裂了,露出一张满是鲜血和恐惧的脸。

  他的嘴里还在往外涌着带气泡的血沫,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天空,仿佛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坚持住!别睡!看着我!”

  齐学斌跪在血泊里,拼命想要捂住他胸口的伤口,但那血就像喷泉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刀疤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眼神里的光彩迅速涣散。

  最后,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声,头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死了。

  就在距离齐学斌只有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在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刑警眼皮子底下,这个唯一的关键证人,就这样被人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撞死了!

  “啊!!!”

  齐学斌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一拳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砸得指骨开裂都不觉得疼。

  这时,那辆肇事的渣土车驾驶室门开了。

  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跌跌撞撞地爬了下来,还没站稳就吐了一地。

  “怎么……怎么了?嗝……撞到什么了?我……我没看见啊……真没看见……”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和周围的警察,仿佛真的只是个醉驾的倒霉蛋。

  没看见?

  凌晨三点,荒郊野外,精准的撞击,致命的角度?

  齐学斌站起身,死死盯着那个还在假装呕吐的司机,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车祸?

  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这是当着公检法的面,在赤裸裸地杀人灭口!

  ……

  第二天一早,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结案吧。”

  魏东翘着二郎腿坐在老板椅上,把一份刚出炉的《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像扔**一样扔在桌上,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交警队的认定结果出来了。肇事司机王顺,血液酒精含量230,属严重醉酒驾驶。负事故全部责任。死者赵铁柱,也就是那个刀疤,当场死亡。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就是个意外。”

  “意外?”

  齐学斌站在办公桌前,双眼布满血丝,那是熬了一整夜的结果。他一把抓起那份报告,狠狠摔在地上:

  “魏局,这种鬼话您自己信吗?我们刚收到线报要布控抓人,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死了?而且是这么‘精准’的意外?这世上有这么巧的意外吗?”

  “注意你的态度!”

  魏东猛地拍案而起,指着齐学斌的鼻子咆哮道:

  “齐学斌!你是在质疑交警队的专业能力,还是在质疑我的决定?我们办案讲的是证据!现在嫌疑人死了,肇事司机也被控制了,你也看到了,那就是个喝醉了的蠢货!你还想怎么样?还要怎么查?难道让死人开口说话吗?”

  “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齐学斌寸步不让,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只要他是被谋杀的,尸体上就一定留有证据!那个撞击角度,那个力度,那个时间点,绝对不是醉汉能做出来的!我要申请对刀疤的尸体进行法医复检!我要查那个司机的通话记录和账户往来!”

  “够了!”

  魏东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了他:

  “申请驳回!县里对这个案子非常关注,郑县长亲自打电话来过问,要求尽快平息社会影响,维护投资环境。现在嫌疑人死了,荣光大厦的案子正好死无对证,可以销号了。这对大家都好!你也不用再熬夜了,这不就是皆大欢喜吗?”

  “皆大欢喜?”

  齐学斌看着眼前这个身穿警服、满嘴官话的局长,只觉得无比恶心。

  “对于杀人犯来说,确实是欢喜。对于那些想掩盖真相的人来说,也是欢喜。但对于死者,对于法律,这是践踏!是耻辱!”

  “啪!”

  他把警帽重重拍在桌上:

  “魏局长,这个案子你不查,我查!只要我还是刑侦大队长,我就绝不会在那么一份漏洞百出的结案报告上签字!”

  说完,他转身就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齐学斌!你给我站住!你这是在违抗命令!信不信我撤了你!”

  身后传来魏东气急败坏的吼声,但齐学斌头也没回,狠狠摔上了门。

  ……

  离开警局,已经是中午了。

  天阴沉沉的,下起了冷雨。

  齐学斌独自把车开到了河边。

  他打开车窗,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车厢里很快就烟雾缭绕。

  憋屈。

  愤怒。

  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绝望。

  这不仅仅是张龙一个人的力量。这是一张网。魏东、张龙,甚至更高层的某些人,他们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想把所有的真相都死死捂在黑暗里。

  而他,就像是一只试图撞破这张网的飞蛾,撞得头破血流,却依然无济于事。

  “呼……”

  他吐出一个烟圈,看着河面上泛起的涟漪,有些走神。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齐学斌看了一眼,接了起来。

  “喂。”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听说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很轻,但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是林晓雅。

  “刀疤死了,魏东要强行结案,还在局党委会上点名批评了你。”林晓雅似乎对这边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是。线索断了。”齐学斌苦涩地笑了笑,“对不起,林书记,我搞砸了。”

  “断了吗?”

  林晓雅反问道,语气中没有丝毫责备:

  “如果真的是意外,他们为什么这么急着结案?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灭口?齐学斌,你是个优秀的刑警,你比我更清楚,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说明什么。”

  齐学斌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是啊。

  这说明他们怕了!

  说明刀疤身上真的藏着致命的秘密!

  “可是林书记,我现在的处境很难。魏东卡死了所有手续,不给批复检,不给查司机。我被停职反省了,连调动警力的权限都没了。”

  “你动不了,我来动。”

  林晓雅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无比:

  “我是清河县的代理县委书记,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我就绝不允许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草菅人命!齐学斌,你给我听好了,不要管什么停职不停职,给我放开手去查!只要能查出真相,上面的压力,我替你顶着!”

  “就算丢了这个乌纱帽,我也要陪他们斗到底!”

  这一刻,那个柔弱女子的声音里,竟然透出了一股令人动容的霸气。

  齐学斌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在这个充满了算计和背叛的官场里,在这个寒冷的雨夜,竟然还有人愿意把后背交给他,愿意为了正义赌上前程。

  “林书记……”

  “叫我晓雅吧。”

  林晓雅的声音柔和了一些:“齐学斌,我相信你。如果说在这个县里我还愿意相信谁的话,那个人只能是你。”

  简单的几个字,瞬间击溃了齐学斌所有的疲惫和迷茫。

  那股被压抑的斗志,再次像火山一样喷薄而出。

  “好。”

  齐学斌掐灭了最后半截烟头,眼神重新变得冷冽如刀:

  “林……晓雅,你放心。既然他们想玩,那我就陪他们玩到底!就算没有手续,没有警力,我也要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挂断电话,齐学斌发动车子,猛打方向盘。

  车轮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冲破雨幕。

  目的地——清河县人民医院,法医解剖中心。

  魏东不批复检?

  去他**手续!去他**规矩!

  老子自己去求人!哪怕是跪,也要跪出一份真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