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鼎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那股高高在上的漠然。

  叶梵脚步一顿,抬眼看向他。

  叶流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以后……”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

  “若无外人,可称本座一声父亲。”

  这话语里,听不出半分温情,更像是一种基于身份的确认,或是某种施舍。

  叶梵眼睫微垂,并未应声。

  他只是再次躬了躬身,算是回应。

  然后,他转身,沉默地退出了竹屋。

  竹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

  另一边,回华家的马车内。

  车厢布置得颇为舒适,但气氛却有些微妙。

  沈时鸢靠着车窗坐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景色上,神情平静。

  熙九则端坐在另一侧,闭目养神,银色面具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华采苓坐在两人中间,视线时不时的落在熙九身上。

  马车行至一处颠簸路段,蓦的一阵晃动。

  “哎呀——”

  华采苓娇呼一声,身子朝着熙九怀里跌去。

  熙九下意识侧身避开。

  华采苓扑了个空,一头磕在了马车上。

  她痛的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调整过来,扶着车壁坐稳,只是视线扫过熙九的身子,却见男人贴在了沈时鸢身边。

  华采苓眼底闪过暗色。

  按理说,熙九,也就是君九宸,应该很厌恶沈时鸢这个前妻才是。

  可现在看熙九的眼神,却一点也看不出厌恶,甚至仿佛一双眼睛都黏在了沈时鸢身上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微凉的风顺着车窗的缝隙悄然钻了进来。

  沈时鸢正凝神望着窗外,冷不防被这带着凉意的风呛了一下。

  她忍不住侧过头,抬手掩唇,低低地咳嗽起来。

  “咳咳……”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车厢里却格外清晰。

  她下意识地想去够旁边小几上备着的茶壶和杯子。

  然而,一只手比她更快。

  熙九不知何时已经拿起茶壶,斟了一杯温水,稳稳地递到了沈时鸢的面前。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几乎没反应过来。

  面具遮挡了他的神情,但递水的动作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急切。

  “没事吧?”

  他开口问道,声音隔着面具,听不出太多情绪,却比方才对华采苓的冷淡多了几分温度,甚至透着明显能察觉到的关切。

  沈时鸢反应大于思考,本能的接过茶杯,一口饮下。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那股痒意,咳嗽才渐渐平复。

  沈时鸢喘了口气,摇摇头道,“我没事。”

  熙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一幕被旁边的华采苓尽收眼底。

  心底的疑云,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这两人……

  这真的是已经和离,并且水火不容的前夫妻吗?

  熙九对沈时鸢的这份紧张和在意,可半点不像作假。

  若是如此……

  华采苓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

  那三个孩子呢?

  如果这两人关系并非表面那般恶劣,那三个古灵精怪、却又处处维护沈时鸢的小家伙,难不成不是外室生的,而是……

  华采苓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像是闲聊一般,故作关切地转向沈时鸢,柔声问道:

  “对了堂姐,这几日,王府的小世子小郡主们没再来寻你麻烦吧?”

  这话问得突兀。

  沈时鸢刚缓过来,放下茶杯,闻言动作一顿。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抬眼看向华采苓,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提起三小只。

  “没有。”

  沈时鸢淡淡地回了两个字,语气平静无波。

  华采苓没有立刻接话,反而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的熙九。

  银色的面具依旧冰冷,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仿佛刚才那个迅速倒水、目光关切的人,根本不是他。

  华采苓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带着几分恍然和歉意,转向熙九,语气轻柔地解释道:

  “哦,长老您应该还不知道吧。”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时鸢身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和惋惜。

  “堂姐以前曾是镇南王妃,只是后来,许是不喜欢王爷的缘故吧,堂姐与镇南王和离了。”

  说完沈时鸢,她话锋一转,又提到了孩子。

  “至于那三个孩子……唉,说来也是可怜。”

  “恐怕是王爷心有所属,不知从哪里纳的外室所生。”

  “之前不懂事,还跑到我们华家宴会上来闹过事,想来找堂姐这个继母的麻烦。”

  “堂姐也是心善,才容忍他们至今……”

  华采苓的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句句属实。

  说完之后,华采苓的目光就落在熙九脸上。

  一直沉默不语,如同入定般的熙九,忽然极轻地动了一下。

  他开了口。

  声音依旧是隔着面具传来的,低沉,听不出喜怒。

  却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华采苓话里的四个字。

  “外室所生?”

  沈时鸢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直直撞进了对面那双隔着面具的深邃眼眸里。

  面具遮挡了容貌,却遮不住那眼神中的复杂。

  有探究,有疑惑,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沈时鸢看不分明,却让她没由来心头一跳。

  男人分明不是君九宸,但刚才相视,竟让她莫名生出一种难言的心虚感。

  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轻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堂妹,”沈时鸢淡淡道,“这些家事,就不要拿来污了长老的耳朵了。”

  说完,她转头望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致,自然的岔开话题。

  “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下,你们聊。”

  熙九没有再追问。

  旁边的华采苓,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悄然留意着熙九。

  虽然隔着那张冰冷的银色面具,看不清他此刻真正的神情。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

  华采苓总觉得,从刚才提到“外室”那两个字开始,熙九面具底下那双露出的眉眼,似乎就……

  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