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笙不论是神色还是语气,关心和担忧都显得十分真诚。

  在这种身处黑暗又冷漠的绝境中,无疑是给宁微微送了一丝光亮,她心中微微动容,吸了吸鼻子,声音轻盈委屈。

  垂下脑袋,话里略带几分真心,“对不起,笙笙,我只是……心里很乱,理不清……”

  “理不清我帮你理啊。”孟笙接过话,叹口气,态度稍微放软了些,安慰道,“好了,快别哭了,怀孕的人,可不能哭,不然孩子容易成受气包。”

  站在门口处的吕秋玲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待在这里,也对宁微微对她产生的恨意而感到难过。

  她只好适时出声,“笙笙,你们在这陪微微多说会话,我先回去一趟,给她拿点日用品来。”

  孟笙闻言,搂住宁微微的肩膀,朝她点点头,“好,阿姨您慢走。”

  病房门关上,她收回视线时,还若有若无地扫了眼商泊禹。

  见他神态依旧镇定自若,并没有表露出半分关心急切之意,好似一个局外旁观者。

  那么沉得住气,那么事不关己。

  她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又状似心疼地给宁微微抽了两张纸巾。

  轻声细语地帮她分析道,“刚刚上来时,阿姨也和说了她的顾虑,不是我要站在阿姨那边,而是这件事情你那男朋友做得确实不厚道,

  如果他有担当,有责任心,现在就应该拿出个态度,站出来维护你,保护你们的孩子。结果他呢,你都在医院呆了两三天了,他连影都没有。”

  宁微微闻言,余光下意识越过孟笙,悄悄看了商泊禹一眼。

  可惜,她在他脸上没看到自己想要的激动和欣喜。

  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不安来。

  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是谁的,他肯定能猜到的。

  那他会喜欢这个孩子吗?

  就如他对孟笙肚子里的孩子一样,期盼又充满爱意。

  越这样想,她就越觉得心酸,只能帮忙解释道,“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他最近忙……”

  “忙也要有个轻重缓急啊!”

  孟笙严肃打断她的话,愤愤不平地斥道,“你看泊禹,今天我说来医院产检,他连一个重要的海外会议都推掉了,

  还总能抽出时间为我做饭,接送我去美术馆,这忙的程度,就等于他对你上不上心的程度。再忙能有你重要?

  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的骨肉,你都在医院保胎了,他都不现身,是不是想负责?他到底还是不是男人了?

  管不住身下那二两肉,就别来招惹啊,现在玩什么消失?想膈应谁呢?”

  “老公,你说对不对?”

  孟笙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到最后还不忘看向商泊禹求证。

  商泊禹喉咙发紧,她这番正义凛然的话犹如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他的心肺之中。

  鲜血直流。

  细密的疼意四处腐蚀着他的神智。

  但他现在能说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无法说,也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一二。

  他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拳头,面上摆出温柔和煦的神色,轻声安抚道,嗯,说得有道理。但你好好说,不要动气。”

  孟笙无语地横了他一眼,“你敷衍我?”

  商泊禹的语气无奈又宠溺,“没有,哪敢啊?我老婆说的都是对的。”

  宁微微看着他们俩公然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秀恩爱,尤其是商泊禹眸底的温柔和深情,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原本因孟笙的关心给她带来的那丝光亮,顷刻间,就被黑暗吞噬了。

  转而滋生出无尽的恼怒和恨意。

  手里那团沾了泪水的纸巾被她狠狠攥着,早就不成样子了。

  她装作伤心欲绝,期期艾艾打断他们俩的眉眼官司,挑重点说,“其实真的不怪他,这些天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我都来不及和他打电话说这件事情,手机也在家没拿,这么多天了,肯定没电关机了……”

  宁微微说着,又开始哽咽了,“我知道我妈想让我打掉孩子,毕竟未婚先孕,有辱家风。可……医生说,如果我打掉这个孩子,

  以后就很难有孕了,我……我舍不得……我不想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言下之意是想把孩子生下来。

  商泊禹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很复杂。

  她以后很难再孕?

  如果真的把孩子打了,对于一个以后再难怀孕的女人来说,确实挺残忍的。

  刹那,他的心好像从油锅里过了一遍,又被无情扔进泥泞的沼泽里,开始奋力挣扎。

  孟笙眉头微动。

  知道宁微微这话也是故意说给商泊禹听的,还想激起他的怜惜和心软。

  但商泊禹的怜惜和心软又值几个铜钱呢?

  她眼里透着震惊的神色,义愤填膺骂道,“难怀孕?那**不是害你吗?不行!这事必须让他知道,微微,记不记得他号码?用我手机打给他!”

  宁微微一怔,紧张地抠了下指甲,“我……我记不住他的号码。”

  “按理说,你这些天在医院,他没联系上你,难道不会去你住处找你吗?和保安物业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可现在你不联系他,他也不来找你,这合理吗?”

  孟笙面色犹疑,皱起眉头,语气里的愤怒愈发显著了,“我怎么觉着,他这是在养鱼呀?一点也不像是寻常谈恋爱,

  不拒绝,不表态,不负责,这渣男行为被他玩得透透的了。有些男人的承诺保质期啊,比超市促销的酸奶还短,

  只有你傻,居然还对他抱有期望,像他这种渣男就该扔在不可回收那一类的**桶里。”

  宁微微闻言,喉咙咽下一丝苦涩。

  是啊。

  她和商泊禹的感情维持了一年多,一直都见不得光。

  寻常恋爱这四个字,是她高攀不起的存在。

  可一想到,她身陷囹圄被人诬陷殴打时,为了孩子和母亲据理力争时,商泊禹都在为孟笙洗手作羹汤,对她呵护备至,周到体贴。

  她心里的不甘就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胸腔里那头压制许久的困兽也在拼命挣脱牢笼。

  她咬咬牙,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凄苦地望向商泊禹。

  从进来开始,他就没正眼看过自己,连一句关心之语也没有。

  商泊禹怔怔的站在那,被孟笙的字字诛心扎得遍体鳞伤,也让他生出几分难言的羞愧来。

  他从来没想到,一直温婉似水的孟笙,居然会这么骂人。

  而且,句句不带脏话,就能把人贬入尘埃。

  他真的这么不堪……

  这样的念头让他心里有几分躁郁,也不愿再继续待下去了,掀起眼皮,就猝不及防和宁微微的目光撞个正着。

  那双一向充满娇俏甜柔笑意的凤眸此刻似是蒙了一层雾,怎么都照不进光。

  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像蝶翼微微颤动,好似下一秒就要碎在如沐的冬日暖风之中。

  那里面似乎蕴**茫然,脆弱,无助,期盼。

  商泊禹心中狠狠一动,眼底到底还是淌过一丝怜惜,却和刚刚涌出来的羞愧和无地自容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他不愿给孟笙看出端倪,飞快敛去眼底的情绪,移开视线,随口找了个理由避出去,“笙笙,我下去给你取号,你们聊。”

  孟笙回头应下,“好。”

  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身影,宁微微挺立的肩膀忽然就垮了下来。

  眼神再次变得空洞起来。

  他竟然连个安慰的眼神都不肯给她。

  就真的打算抛弃她了?

  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要了?

  一旁的孟笙并没放过她这副失魂落魄,深受打击的模样,不着痕迹地扬了下眉梢。

  轻声道,“微微,这房间里有点闷,你现在不能这么闷着,今天太阳好,我们去天台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