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杨宁先是微微一怔。

  他的眸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复杂之意。

  毕竟。

  阵前反水这种事。

  自古以来,都是以诈降为主的。

  他身为大乾燕王,亲入新鹤城本就算是险情环绕。

  若是再被这漠北四丞相完颜守律摆一道。

  那他这大乾燕王的小命,恐怕就真的要交代在这新鹤城内了。

  “四丞相是在与本王说笑吗?”

  杨宁淡然一笑,他没有将那面护心镜接过。

  而是大手一推,当即将那面铜镜重新塞进了完颜守律的手里、

  可彼时的完颜守律见状。

  则是眼神一紧。

  他猛地将那面铜镜再次塞入杨宁的手中。

  眸中甚至涌出了几分红润之色。

  “燕王殿下,老夫没有半点与你说笑的意思。”

  完颜守律双手一拱,眼神中明显生出了几分严肃:“若是可汗能听进去老夫的话,你现在早已死了千次、万次。

  老夫深知燕王殿下你绝非常人,即便是先前在东北边关战死的大乾太子与您相比,也是略逊一筹。

  如今的漠北王庭,俨然是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

  漠北可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越来越多的部落,都开始不听从可汗的调令了。

  如今,小可汗深入大乾还音讯全无。

  漠北王庭距离分崩离析,其实就差一口气了。

  老夫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想要让漠北王庭提住这一口气。

  就必须要靠对大乾的入侵,只有对外战争不断发起。

  才能极大程度上缓解漠北王庭将倾的颓势。

  原本一切都是按照老夫的计划发展的。

  就连大乾派来的太子,都战死在了辽东城下。

  可不曾想。

  大乾王室卧虎藏龙,除了文武双全的太子,除了骁勇善战的楚王。

  居然还有一位如此年轻,如此不凡的大乾燕王!

  飞鸟择良木而栖,良臣寻明君而侍。

  老夫蹉跎半生,空有才学,却无地位。

  终生只得作为四丞相。

  现在,老夫不愿再待在漠北这根腐烂的枯木。

  老夫愿意将宝压在燕王殿下你的身上。”

  完颜守律说着,更是悄然将他的腰牌拽了下来。

  两个眼睛不断向四周警戒,确保无人发现,这才将丞相腰牌交给杨宁。

  而彼时的杨宁见状,不免心头一震。

  他在迟疑了片刻后,当即握紧了那块丞相腰牌。

  “既然如此,四丞相的意思莫非是准备弃暗投明?”

  杨宁深吸一口气,也将语气刻意压低了几个点。

  完颜守律听罢,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轻声回应道:“殿下,就以老夫当前在漠北王庭内的身份地位,老夫在漠北王庭内更能帮助到你。

  况且,老夫的家人都在漠北王庭之中,老夫这一脉的亲属,更是无一例外,全都在齐木斯内担任后勤之职。

  老夫今日会跟殿下说这些话,实属突然。

  若不是殿下的雄才英气撼动了老夫的内心。

  就算再借老夫一万个胆子,老夫也不敢当着殿下的面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言。”

  此话一出。

  杨宁释然的点了点头道:“本王明白了,你的妻儿老小全都在漠北王庭的控制之下。

  你若敢反水,全家被抄斩是小,恐怕与你一脉的亲戚,都会连坐,没错吧?”

  完颜守律听罢没有回答。

  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

  而彼时杨宁的眼神却是愈发的坚毅了起来。

  他攥紧了手中的那块丞相腰牌。

  不再多说一句话。

  只是冲着身旁的完颜守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

  在完颜守律的带领之下。

  杨宁与身后紧紧相随的十八个重甲禁军。

  也都纷纷来到了新设宴席的后园。

  所谓后园,其实就是一片尚未开垦过的草地。

  地上的泥泞味儿顺着鼻腔直冲天灵盖。

  草地的正中间,还被挖出了一个不平整的大坑。

  大坑中蓄满了腥臭的水,水面上漂浮着几株枯死的荷花。

  杨宁仅是走马观花的扫过一眼,便觉得灵魂都受到了污染。

  “这位便是大乾的燕王殿下吧?”

  坐在主座上的完颜守常眼神一紧,大手一挥开口问道。

  杨宁闻言刚想开口。

  却被一旁的完颜守律一把拦住。

  完颜守律双手一拱,颇有几分对抗之意的冲完颜守常开口回应道:

  “兄长,这位便是大乾燕王杨宁。”

  “守律,在外不要叫咱兄长,在外要称官职。”

  完颜守常闻言,眼神中明显生出了几分嫌弃之意。

  语气中甚至充斥着一股苛刻。

  完颜守律双手一拱,嘴角不屑的微微一挑。

  而后强压着胸中愤怒道:“大丞相教训的是,卑职已经将大乾燕王带来,还望大丞相准允卑职携燕王入座。”

  完颜守律一边说着,作揖的双手一边在不断打颤。

  杨宁更是敏锐的注意到了完颜守律的异样。

  两世为人的他,一瞬间就发现了完颜守律那不断颤抖的双手。

  杨宁心中清楚。

  完颜守律的双手之所以会青筋隆起,并止不住的颤抖。

  绝不是因为完颜守律惧怕主座上的完颜守常。

  而是因为。

  彼时的完颜守律,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的理智和愤怒,更是来到了一个临界点。

  只要主座上的完颜守常敢再多说一句。

  他杨宁敢保证,下一秒,完颜守律便会毫不顾忌情面的,直冲完颜守常回怼过去。

  话音未落。

  杨宁便双手一拱,冲着面前的完颜守常说道:“漠北第一丞相的气场果然不同寻常。

  不过说到底,你也只是漠北第一丞相。

  你有什么资格对本王指指点点的?”

  “燕王殿下说笑了,我的意思是让他伺候你坐下。”

  完颜守常闻言,则是当即来了一手就坡下驴。

  可杨宁听罢,却没有半点给面子的意思。

  他只是淡然一笑,而后冲着眼前的完颜守常轻声说道:“本王想坐在哪儿,便可坐在哪儿。

  今日,本王之所以会赴宴,就是看在这四丞相完颜守律的态度诚恳。

  你莫要忘了,你们漠北王庭是以求和之名,上门请本王来的!

  按照大乾律例,本王才是座上宾,是高于东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