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黄晚晴斜靠在床头打盹,怀里抱着哭累了的宋耀祖,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

  忽然,黄晚晴迷迷糊糊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呼吸逐渐急促,小心脏也跟着越跳越快,身前像是搂着一个小火炉。

  这个时辰,是黄晚晴一天当中,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她在沉睡和睁眼之间,选择了闭着眼伸手摸索,慢慢探上了小家伙的额头。

  “嗯?怎么这么烫?”黄晚晴察觉到手下温度不对劲后,艰难地睁开了眼,反应过来后,浑身一个激灵,“糟糕,发烧了。”

  一瞬间,瞌睡全被吓跑了!

  黄晚晴赶紧把孩子放下起身,先去叫醒了黄凤娇,“凤娇,醒醒!”

  黄凤娇正做着美梦,突然被亲娘摇醒,整个人都懵懵的,“妈,我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来得及打开呢。”

  “我正准备看一看,我考上的是哪个大学,读的什么专业,你怎么就把我给叫醒了?”

  黄凤娇话音刚落,一个冰凉的手电筒便塞到了她的手里,“耀祖发烧了!你赶紧去隔壁找你四哥,跟他去猪厂一趟,请叶师傅过来帮忙看一看!”

  一听这话,黄凤娇被子一掀,就起身开始穿衣服,急道:“那个小**,白天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黄晚晴一听,赶忙“呸呸呸”连呸了三声,“可不许说那个字,别回头真烧傻了。把手电调亮点,路上注意安全!”

  眼看着小闺女出门后,黄晚晴转身就进了厨房,打了一盆温水回房间。她先折了一条温热的毛巾放在他额头,又用另一条温毛巾,反复给宋耀祖擦拭手心。

  黄母觉浅,虽然黄晚晴刻意放轻了动作和说话声音,但黄母还是爬起来了。

  得知宋耀祖发烧后,顿时急得不行,站在床边瞧着宋耀祖小脸蛋烧得通红,一边抹眼泪一边无措道:“可怜的孩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黄晚晴神色镇定,动作有条不紊,给宋耀祖做着简单的推拿,同时转过身安抚道:“妈,没事儿的,凤娇已经去请叶师傅了。”

  “你不用管,先回房睡觉吧!”

  黄母眼看自己确实帮不上忙,便默默退出了房间。别说躺下睡觉了,黄母连坐都坐不住。

  她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打开大门,不断站在门口向外张望。眼看着黄凤娇出门请叶师傅上门看病,却迟迟未归,黄母索性搬出了蒲团和香。

  黄母先点燃三根香,朝着祖宗牌位拜三拜,又去大门口朝着外面拜三拜,然后把三根香插在了大门门框的缝隙中。

  随后跪在大门口,嘴里念念有词地祈祷了起来,“求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家耀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赶紧退烧,病快点好......”

  叶师傅气喘吁吁背着医药箱赶到时,一眼便看见了门口的景象:黑暗中,门框上的三点红光异常惹眼,门口跪着的身影十分虔诚。

  叶师傅和黄凤娇俩人恭敬地低头,从旁边侧身而过,并没有打扰。黄母仍在低声祈祷,察觉到身边有人经过,闭着的双眼也始终没有睁开。

  房间里,叶师傅容色镇定,一番望闻问切后淡声道:“放心吧,没什么大事。”

  “小孩子嘛,过年都有点贪嘴,有点积食;最近天气也冷,小孩子在外面玩,跑出一身汗,风又一吹,就容易着了寒气。”说到这里,叶师傅又有点欲言又止。

  停顿了一会儿,方犹豫道:“不过,从脉象上看,这孩子似乎还受了惊吓。照理来说,小孩子很少会出现忧伤过度、积郁于心这种症状。”

  叶师傅一边收好脉枕、拿出银针,一边反问道:“怎么,最近几天家里是发生了什么特殊事情吗?”

  “小孩子,还是不宜思虑太过,精神负担太重......”

  黄晚晴站在旁边看着,听完叶师傅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后赶紧转头,用袖子擦了一下发红的眼睛,低声道:“**妈出远门了,孩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难过的。”

  叶师傅施完针后,宋耀祖开始退烧,身上的温度渐渐回到了正常范围内。

  随后,叶师傅就着桌上的纸笔,坐下开始写方子。

  书桌旁边,还摊放着许多黄晚晴近些天的画作,叶师傅写完方子后,不由多看了几眼。

  黄晚晴站在旁边,神色难得紧张起来。

  幸好,叶师傅并未多言,只是将方子递给她时,认真交代道:“等天亮了,拿着这个方子去镇上卫生所抓药。按时按量吃,吃上两天就好了。”

  “注意饮食清淡,给孩子吃点有营养、好消化的。等后天,我再过来看看,换个调理的食补方子巩固一下。”

  黄晚晴接过方子,非常感激,付完诊费后亲自将人送到了大门口。此时,东偏南方向的天际,已经微微开始泛白。

  目送叶师傅离开后,黄晚晴折身回了房间。

  宋耀祖退烧后,已经幽幽转醒,就是有点蔫儿。小小一只躺在床上,看起来眼神黯淡无光,下巴尖尖,精神头不太好。

  黄母和黄凤娇俩人,都围在床边上守着。

  黄母明显有些激动,低声笃定道:“我就知道,列祖列宗一定会保佑咱们家耀祖,果然是逢凶化吉!真没想到,耀祖退烧这么快,真是祖宗显灵!”

  黄凤娇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当即小声辩驳道:“外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可别总把这些话挂在嘴边。若是被人听见,揪住了小辫子,那可就麻烦了!”

  黄母用一种“你这个小孩子,懂什么呀?”的目光,认真打量了小外孙女一番,随后无奈叹气。

  “哼,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拜自家的祖宗,谁敢管我?真若有那烧包的人,敢上门来管我,有本事先把自家的祖坟掘了!”

  黄凤娇看着外婆傲娇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别人不敢上门,是因为怕自己不占理吗?明明就是惹不起外公和五个舅舅好么!

  不过,黄凤娇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继续辩驳道:“外婆,你仔细想一想,宋耀祖他姓宋,你拜的列祖列宗姓黄。就算列祖列宗真的显灵,那也只会保佑黄家的子孙,你说对不?”

  “耀祖退烧之所以快,那是因为我腿脚跑得快,叶师傅医术高明。”

  黄母摆了摆手,压根就不信,“丫头你还小,你不懂。叶师傅确实医术高明,那也是列祖列宗保佑,你才能这么快就顺利把人请回来。”

  “谁说列祖列宗只保佑姓黄的子孙了?如今耀祖的户口就在我闺女的户口本上,人也住在我闺女的房子里,那就是我们老黄家的孩子。只要诚心祈祷,祖宗就会庇佑!”

  黄凤娇听完外婆这一番诡辩,彻底无语了,“嗯,外婆你说的对!”

  宋耀祖躺在床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早就想插嘴了,奈何迟迟找不着机会。此刻见太奶和小姑终于不说话了,赶紧开口道:“我也姓黄,我叫黄耀祖!”

  宋耀祖沙哑的小嗓子一开口,房间里的三人都愣住了。

  黄母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转头疑惑地望向自己的闺女,“昨天落户口的时候,还改名了?”

  黄凤娇也有点懵,好端端的,亲娘给这臭小子改什么名?

  黄晚晴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没有改,这臭小子发烧说胡话呢,你们还真信了?”她没有这种想法,今后也不会这么做。

  黄母得了准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没想到,宋耀祖不干了,当即翻身就坐了起来,目光坚定地道:“太奶,我就是姓黄,我就叫黄耀祖!”

  黄凤娇看着床上退烧后,逐渐恢复精神气的臭小子,忍不住故意逗他道:“你才不姓黄,你姓宋。你跟你爸爸姓,你爸爸姓宋,你也姓宋,你个小文盲。”

  宋耀祖顿时就急了,赤红着脖子羞恼道:“小姑,你才姓宋!你爸爸也姓宋!”

  黄凤娇挑眉坏笑,得意道:“我早就不姓宋了,我现在姓黄,跟我妈妈姓。”

  宋耀祖浑身一僵,争也争不过,又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呆了几秒钟后,忽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甩着胳膊嚷:“我不要姓宋,我也要改名!我也要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