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从铜镜伸出来的那只程素年的手,是怎么摸到李轻歌想要的手机,又是怎么帮李轻歌最终脱困的,李轻歌其实已经记不清了。

  人在受伤失血过多的时候,脑子是会产生保护机制的。

  李轻歌再悠悠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睁开眼就看到头上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居岱,小鸡啄米一样在她床边不住点头发困。

  李轻歌嘴唇干裂得厉害,喉里干得都快生烟,叫出几声鸭子一样的嘶哑气声,索性放弃叫醒居岱了,费力摸到落在枕边的呼叫器。

  护士果然在居岱被动静惊醒之前赶到,忙忙乱乱地又去叫医生。

  居岱撑着脑袋,脸色比她没好多少,见李轻歌醒,咧嘴一笑:“姐,你这两度大难不死,出院了得去买个彩票吧!虽然没有咱们卖古董挣得多——”

  剩下的话,不说了,因为有警察得知李轻歌清醒的消息,一脸肃穆且公事公办地进了病房,说要问李轻歌几个问题。

  李轻歌初醒,对她昏迷之前的经历也还在混乱中,理不出一个头绪,但倒记得找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比方说:“郑建安呢?”

  三个警察都是陌生脸孔,应当不是N市局的人。

  果然,三人都给她出示了证件,表明三人都是来自省厅。

  “你这个案子,上头很重视,现在起案子移交省厅,由我们支队专案专办。”

  李轻歌迷迷茫茫,“什么案子?”

  有警察示意居岱出去。

  居岱哪儿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人?“哎哟”痛叫着撑着自己纱布层层的脑袋,“那可不行!您瞧瞧我们姐弟俩,一个被宋且那**砸破头,一个被宋且那**扔下楼,这都多惨了!您再看看我姐,她怕是人都傻了!你们还有没有点儿对人民群众的同情心?就不能让我姐再休息会儿再问?就这么逼她?!”

  “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最年轻的那个警察怒喝,“这案件的性质恶劣程度远超乎你们想象!你们两个现在也是嫌疑人,有义务配合我们的调查!”

  居岱看似被唬住了,但捧着头“哎哟哎哟”又叫唤起来,“叽里呱啦说什么呐?!谁是嫌疑人?!我们是受害者!受害者!你瞧瞧我脑袋上碗口大的口子!你瞧瞧我姐肚子上碗口大的疤!”

  居岱说得激动,站起来就掀李轻歌的衣服给那三个警察看。

  “多狠心的一刀啊!宋且这是要把我姐穿成羊肉串啊!”居岱还想撕开李轻歌刀口上的敷料,“要不是我姐运气好,重要器官都避开了,这会儿哪儿还能活着让你们问话?!也没说不让问啊!就问能不能晚点儿问!晚点儿!”

  李轻歌压根没力阻止,迟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难堪地把居岱的手拨开。

  居岱吵吵嚷嚷的,又把自己给“激动”昏了,不服不忿地嚷嚷着要找律师,要在律师的陪同下接受这不合理的询问。

  场面登时有些尴尬起来。

  李轻歌好歹比居岱懂法,知道公民确实有配合调查的义务。并且她也想知道,这恶劣性质远超他们想象的案件,到底是什么案件。

  她是怎么受的贯穿伤,又是怎么到这病床上了的。

  居岱怎么也受了伤?

  伤在脑袋上,又好像跟之前那层时空里,被假麻婶打的那一下一样地方。

  混乱,模糊,断片。

  李轻歌迫切需要一些参考记忆,又或者能叫她想起来的刺激物。

  “居岱……”李轻歌示意居岱,“我没事,我可以配合警察同志的问询。”

  居岱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

  李轻歌明白,他大概是想提前和她串好口供。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但看这三个警察目前胜券在握的汹汹气势,怕是已经掌握了非常确凿的证据。他们也不会给他们任何提前串供的机会。

  “没事,你先去休息。”李轻歌声喉嘶哑,这一刀,要了她半条小命。

  居岱不走,这从省厅来的人要是强制他离开,受伤的会是他自己。

  李轻歌在医生做了检查,确定她可以接受短时间的问询之后,抢先问了那带队的警察:

  “我记得还有一个受了重伤的人,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省厅来人,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脸上几乎没有神色变化。看李轻歌配合,带队的那个脸色和蔼,态度缓和。

  “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

  李轻歌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是她突然掉落到什么地方之后,抓着她一块儿回来的人。再细的,因为那不过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又是在黑暗之中,她什么都看不清,自然是不知道。

  “李记者,关于三天前你疑似坠楼的事情,你能不能完整和我们说一说?”

  李轻歌恍恍惚惚地想,想有许多事情都跟铜镜有关,挑挑拣拣之下,似乎是没有能告知警察的。

  那些奇异的、神神鬼鬼的事情,说出来会有谁信呢?

  “我只记得,我在上厕所。”李轻歌说得很慢,一边吃力回想一般,一边说,“突然,宋且就闯了进来。”

  有个警察在刷刷做笔记,另一个警察打开了手机的录音。

  李轻歌想得恍了神,仿佛宋且突然冲进门这一幕,真真切切发生过,就发生在眼前一样,李轻歌整个人躲了躲。

  “他好像找我要东西……”李轻歌说得不太肯定。

  带队的问她:“你还记得他找你要什么东西吗?”

  李轻歌想到那是铜镜,双唇紧紧闭了一闭,犹豫着说:“我以前在做关于他的盛启集团的调查的时候,拿到过他公司财务侵吞资产的一个硬盘,那里头有那个财务的好几个银行账号。但我在后来的报道里没有说这件事情。他的集团破产之后,那个财务把那笔钱卷走了,他来找我要这个,他想拿回那笔钱。”

  带队的再问:“他没找你要别的?比如说,一个古董?”

  那警察目光如炬,看得李轻歌自觉无所遁形,反而有一阵恍惚。

  “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