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数十年的记忆碎片,如同退潮般从意识表层剥离。

  罗恩抬起手,凝视着自己的掌纹。

  指尖的纹理依旧清晰,血管中流淌的魔力平稳而深邃。

  可就在几分钟前,不,应该说“同时”,这双手曾在司炉星的矿井深处触摸滚烫的金属。

  “真是……奇妙的体验。”

  “我的‘现在’被分割成了三份。”

  罗恩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在主世界,我是闭关二十年刚刚突破黯日级的新秀;

  在司炉星,我是经营矿区四十年、掌握禁区秘密的总督;

  在乱血世界,尤菲米娅以主世界为‘锚点’,同样度过了漫长的四十年……”

  他无意识的盘了盘自己的银怀表:

  “这种‘同时存在于多个时间线’的感觉,让我对‘时间’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时间从来都只是一种相对的度量。

  当他的意识能够同时锚定三个不同的时间流速时,“当下”这个概念就变得模糊而多义。

  他既是此刻站在镜前的罗恩,也是四十年前踏入矿区禁地的凯伦,更是通过纳瑞的连接见证尤菲米娅每一次实验的“观察者”。

  过去、现在、未来,在他的认知中不再是线性排列的珠串,反倒更像是一张立体交织的网。

  每个节点都在同时发生,每条线都在相互影响。

  罗恩收回手,转身走向实验台。

  那里摆放着二十年来积累的各种研究笔记、魔药配方、还有从司炉星和乱血世界间接获取的珍贵样本。

  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某个特定时间点的记忆,如今它们汇聚在这里,构成了他过去二十年,或者说八十年的完整缩影。

  该检视收获了。

  罗恩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这段时光带来的蜕变。

  首先是最直观的境界突破。

  他抬起右手,心念一动,【暗之阈】的虚影在身后缓缓浮现。

  与最初刚构筑时相比,虚骸雏形如今已经凝实了许多。

  那由星光勾勒的人形轮廓不再像初生时那般飘渺,反倒有了某种接近实体的厚重感。

  覆面的黑色轻纱流动得更加自然,每一根混沌丝线都在按照精确的频率震颤。

  最关键的是胸口那扇【暗之阈】的核心,它的轮廓变得愈发清晰。

  门框上的符文纹路从模糊的虚影逐渐显现出精致的细节。

  “虚骸完成度……从7%提升到12%。”

  罗恩凝视着那扇门:

  “虽然看起来只增长了5个百分点,可这5%代表的是无数次在沙盘中的实战模拟,是将‘观测’、‘遮蔽’、‘裁决’三重核心从概念化为本能的艰难历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虚骸的每一处变化:

  星光构成的“身体”更加灵动,能够根据他的意志进行细微的形态调整;

  黑色轻纱的“覆面”遮蔽效果更强,如今甚至能严重干扰同级巫师的感知;

  至于胸口那扇“门”,虽然依旧紧闭,却已经能够感知到其内部涌动的恐怖力量。

  “当完成度达到90%以上,虚骸就会从‘雏形’蜕变为‘完全体’,那时候我就能真正晋升大巫师。”

  罗恩在心中盘算着距离那个目标还有多远:

  “12%到90%……按照目前的速度,如果继续闭关修炼,可能需要……”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复杂的计算公式。

  虚骸完成度的提升速度随着基础的夯实会逐渐放缓,前期的5%可能只需要二十年,可后期的每1%都可能耗费数年甚至十年。

  这还要考虑到实战经验、感悟突破、资源消耗等诸多变量。

  “乐观估计,五十到八十年,保守估计,一百年以上。”

  这个答案让他微微皱眉。

  对于巫师而言,百年时光算不上漫长。

  许多黯日级巫师穷尽数百年都无法迈过大巫师的门槛,最终只能遗憾终老。

  从这个角度看,他能在可预见时间内完成突破,已经算是极为幸运。

  可问题在于……他等不了那么久。

  外界的局势变化太快了。

  星空战争愈演愈烈,各方势力的博弈日益复杂,留给他“安心修炼”的时间窗口正在不断缩小。

  他隐约感觉到,某些更深层的暗流正在涌动。

  那些关于“纪元更迭”、“大祭司的秘密”、“乐园的真相”的碎片信息,都在指向一个更加宏大而危险的图景。

  “必须加快速度。”

  罗恩收回虚骸,转而检视另一项关键数据。

  魔力压缩度。

  这是衡量一个巫师“质”的最直观指标。

  同样是黯日级,魔力压缩度10倍和20倍的差距,堪比成年巨龙与幼龙的鸿沟。

  罗恩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体内的魔力海洋。

  那片曾经波涛汹涌的银色海洋,如今已经变得深邃而凝重。

  当他调动魔力时,那种厚重感如同搅动水银,需要更强的意志才能驱使。

  “19.2倍。”

  罗恩满意点点头:

  “十年前刚突破黯日级时是10倍,这些年通过持续的‘恩惠’余晖滋养和高强度压缩训练,也算是于达到了不少老牌黯日级巫师终其一生才能企及的程度。”

  这个数字意味着他的魔力总量虽然没有显著增长,可实际战斗续航能力却提升了数倍;

  在虚骸对决中,也能够以更少的消耗维持【暗之阈】的展开。

  “这也是为什么我刚出关,就能和妮蒂尔的虚骸投影打成平手的原因。”

  罗恩回忆起那场在观测站接收平台的对峙。

  检视完自身修为后,他的目光转向那些摆放在实验台角落的密封容器。

  那里储存着他这些年在司炉星和乱血世界布局的“种子”结出的果实。

  司炉星方面,秘密矿场已经建立,四名死而复生的矿工成为他最忠诚的暗线;

  与混沌之肺建立的能量提取渠道稳定运行,纳瑞每月能产出约五十克高纯度深渊结晶;

  大祭司的默许态度为他进出禁区提供了合法掩护;

  “怨金”技术的推广初见成效,越来越多的底层矿工开始接受这种“以痛苦为力量”的新型合金……

  乱血世界方面,尤菲米娅的血脉改造研究取得阶段性突破,化学污染物与血族特性的对冲效应得到初步验证;

  地下网络已经渗透到黄昏城三分之一的区域,数十个小氏族秘密效忠;

  她本人的实力也在四十年的磨砺中稳步提升,如今已是月曜级后期……

  “两条我本人不在的暗线,也在按照计划发展。”

  罗恩心中涌起些许成就感。

  可当他翻开那本记录着“沉寂矿盐改良研究”的笔记时,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这是他这些年投入精力最多、也最让人头疼的课题。

  理论上,将高纯度深渊结晶与沉寂矿盐按照特定比例混合,应该能够创造出一种性能卓越的新型能源。

  可实际操作中,无论他如何调整配比,最终产物总会在短时间内失稳崩解。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改良矿盐维持了整整三天的稳定状态。

  能量密度达到标准矿盐的14倍,污染副作用几乎为零。

  可就在他准备庆祝时,那块拳头大小的改良矿盐突然开始“遗忘”。

  没错,就是“遗忘”。

  它仿佛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保持固态,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储存能量,忘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然后,它就这样在他眼前缓缓溶解成了一滩毫无特性的灰色液体。

  “问题的核心,根本就不在配比层面。”

  罗恩摊开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数百次实验的数据:

  “真正的症结在于‘稳定性’。”

  他开始在脑海中重新梳理整个逻辑链:

  “沉寂矿盐的本质,是‘怨念的聚合’,怨念等于存在执念加上情感残留。”

  “深渊结晶能够净化‘情感残留’,那些愤怒、绝望、痛苦等负面情绪会被混沌本源吸收转化。”

  “听起来很完美,去掉污染,保留能量。”

  “然而……”

  他的手指在笔记上某一行数据处停住:

  “当‘情感残留’被净化时,‘执念’也同步被削弱了。”

  “执念是怨念的‘骨架’,情感是怨念的‘血肉’。

  当血肉被剥离得太干净,骨架也会失去支撑的力量。”

  “一旦执念弱到某个临界点……”

  罗恩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块溶解的矿盐:

  “矿盐就会‘忘记’自己为什么要保持矿盐的形态。

  它失去了存在的理由,于是……它选择不再存在。”

  这个发现让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研究方向就存在根本性偏差。

  “我需要的,绝非‘净化’。”

  他睁开眼睛,眼神变得锐利:

  “真正要做的,是‘转化’。

  将‘负面执念’转化为‘中性执念’,保留‘存在’本身,只改变‘情感’属性。”

  “就像……把一个人从‘我要复仇’转化为‘我要存在’。”

  “复仇的理由可以消失,可存在的意志必须保留。”

  这个思路一旦贯通,许多原本模糊的细节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罗恩快速在笔记上书写着新的推演:

  “血族的‘血脉诅咒’本质上也是一种‘执念’,它让血族‘执着于’对鲜血的渴望,对力量的追求。”

  他停笔:

  “很可能恰好是我需要的突破口!”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乱血世界。

  那个充满血腥、混乱、却也蕴藏着关于“诅咒本质”深刻秘密的异世界,如今成了他必须亲自前往的目标。

  “必须找个时间去实地考察。”

  罗恩合上笔记,语气中带着决然:

  “这趟行程意义重大,既关乎矿盐研究的最终突破,也是检验尤菲米娅这些年布局成果的关键节点。”

  念头至此,他取出通讯水晶,开始联络维纳德。

  关于希拉斯的“借调”事宜,是时候正式敲定了。

  水晶表面泛起涟漪,几秒钟后,那个熟悉的机械化投影在空中凝聚成形。

  “拉尔夫。”

  维纳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看来你的闭关成果不错。

  妮蒂尔那边已经向我‘抱怨’过了,说你是个‘不讲规矩的怪物’。”

  罗恩失笑:“我会把这当作赞美。”

  “她确实是在赞美,虽然她自己可能没意识到。”

  维纳德的投影微微前倾:

  “言归正传。你联系我,应该是为了当初我承诺的‘借调’一事?”

  “没错。”

  罗恩开门见山:“维纳德教授,关于希拉斯·德莱文的调任,不知您这边……”

  “我当然记得。”

  维纳德打断了他:

  “事实上,过去这四十年。

  对,我知道你那边只过了二十年,可对司炉星和殖民地而言确实是四十年……希拉斯的表现非常出色。”

  投影中开始浮现出一系列数据图表:

  “他将‘怨金特性’与‘传统符文体系’的融合研究推进到了实用化阶段。

  如今殖民地装备的第三代战斗傀儡,核心符文阵列就采用了他的设计方案。

  能量转化效率提升37%,故障率下降52%。”

  “还有一点……”

  维纳德似乎在斟酌措辞:

  “他本人对‘去新世界历练’这件事,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积极性。”

  罗恩挑了挑眉:“积极性?”

  “非常积极。”

  维纳德的语气变得古怪起来:

  “几年前,他在得知你这边的消息后就主动向我提交了调任申请。我问他原因,他说……”

  投影中出现了希拉斯的影像记录。

  那个曾经骄傲的符文专家,如今脸上写满了疲惫。

  他站在维纳德的办公室中,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

  “教授,我想去一个不用每天担心被星空战争波及的地方,专心研究。”

  “殖民地这边……太压抑了。每天睁开眼睛,都要思考今天会不会遭遇熔火公的陨石雨突袭,明天会不会有铸炉者的阴影刺客潜入。”

  “我只是个学者,我不擅长这些。”

  影像结束。

  罗恩沉默了片刻:“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我起初也很意外。”

  维纳德收回投影:

  “毕竟希拉斯出身传统巫师氏族,按理说应该更适应这种斗争的环境。可仔细想想,倒也能理解。”

  “他本质上终究还是个‘学者’,那些德莱文家族强加给他的野心和负担,对他而言太沉重了。”

  “战争的压力,更是压垮他最后一根稻草。”

  “他需要一个……更稳定的研究环境。一个能让他专注于‘创造’,却非‘毁灭’的地方。”

  “我明白了。”

  罗恩点头:

  “那么,关于调任的具体条款……”

  “我有三个要求。”

  维纳德抬起三根金属手指:

  “第一,希拉斯的‘借调期’为二十年。到期后他可以选择续约或回归,但必须给出明确答复。”

  “第二,他在你的异世界中取得的任何研究成果,维纳德殖民地享有‘优先使用权’。这包含专利、技术、以及任何形式的知识产权。”

  “第三……”

  维纳德的语气变得严肃:

  “如果殖民地遭遇重大危机——比如两大势力的联合进攻,又或者发生了影响殖民地存亡的灾难**件,希拉斯必须无条件回归支援。这一条没有商量余地。”

  罗恩仔细思考了片刻。

  这三个条件看似苛刻,实则合情合理。

  二十年借调期足够希拉斯帮助自己完成大量研究工作,优先使用权也只是“优先”却非“独占”,至于无条件回归支援……

  考虑到维纳德对希拉斯和其所在家族的投入,这个要求完全可以接受。

  “我同意。”

  他干脆地回应:“另外,关于矿盐改良研究的进展,我想跟您汇报一下……”

  罗恩简要说明了遇到的瓶颈:

  从配比到稳定性,从净化思路到转化思路的转变,以及他对乱血世界可能蕴含关键技术的推断。

  维纳德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他的投影中,无数数据流在闪烁,显然正在进行复杂的分析和推演。

  “‘稳定性’问题……确实极为棘手。”

  他最终开口,语气中带着认可:

  “你提到的‘诅咒转化’思路很有启发性。

  将‘负面执念’转化为‘中性执念’,保留存在意志同时剥离情感属性……

  这种操作如果真能实现,影响的绝不仅仅是能源领域。”

  “它触及的是‘怨念本质’的深层机制。”

  “这种理解,可能会衍生出更多应用。

  比如对怨金的进一步优化,比如对深渊污染的主动调控,甚至……”

  维纳德的影像闪动了一下:“甚至可能为‘虚骸稳定性’研究提供全新视角。”

  最后这句话让罗恩心中一动。

  虚骸稳定性,这是所有黯日级巫师在晋升大巫师过程中必须面对的核心难题。

  虚骸雏形从12%提升到90%的过程中,如何保持结构稳定、预防崩解,一直没有统一的理论支撑。

  每个巫师都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和感悟摸索前进。

  若是“执念转化”的技术能够应用到虚骸研究中……

  “去吧,去乱血世界。”

  维纳德做出了决定:

  “如果需要资源支持,随时联系我。

  殖民地的传送门可以为你开放专用通道,我会给你最高优先级的调度权限。”

  “另外……”

  他的机械眼眸闪烁了一下:

  “关于乱血世界,我必须提醒你几件事。”

  投影中浮现出一份标注着“绝密”的档案:

  “那个世界在大巫师层次算不上秘密,甚至可以说是出了名的烂摊子。”

  “第一,鲜血之王艾登。”

  一个身影在投影中浮现,那是个看起来优雅而危险的中年男性,猩红双眸中透着疯狂:

  “所有人都知道他当年的破事,这家伙在巫王进阶失败后陷入半疯状态,如今躲在乱血世界苟延残喘。”

  “他很危险,因为他既保留了超越大巫师的力量,又失去了理智的约束。”

  “第二,塞尔娜的遗产。”

  “曾经被认为有希望晋升巫王的‘血之女士’,据说她留下的遗产被封印在乱血世界某处。”

  “许多大巫师曾试图寻找,却都无功而返。

  那些遗产中蕴含的知识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无法控制的变异。”

  “第三……”

  维纳德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血族十三氏族的内战。

  艾登失控后,那些曾经俯首帖耳的氏族纷纷扯旗造反。

  如今乱血世界表面上是血族内战,实际上背后站着好几位大巫师势力在博弈。”

  “那里,是个真正的泥潭。”

  档案消失,维纳德直视着罗恩:

  “普通大巫师都不愿涉足,因为风险远大于收益。”

  “只是……”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玩味:

  “对于如今展现出古代炼金士潜质的你而言,说不定真的有把这一团混乱调和的机会。”

  “塞尔娜的遗产,如果能被你找到并吸收……”

  “你的‘古代炼金士’之路,会走得更加顺畅。”

  这番话信息量极大。

  罗恩沉默地消化着这些情报。

  “多谢您的提醒,我会小心行事。”

  “嗯。”

  维纳德的投影开始变淡:

  “还有,希拉斯那边我会通知他做好准备。

  你确定好出发时间后告诉我,我会安排他直接传送到乱血世界与你汇合。”

  “到时候……”

  他在消失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你也该正式启动‘拓荒计划’了。”

  投影散去。

  罗恩站在原地,脑海中思绪如潮。

  乱血世界……

  那个充满危险与机遇的异世界,如今在他眼中变得愈发重要。

  矿盐研究的突破口在那里;

  尤菲米娅的血脉改造成果在那里;

  塞尔娜的遗产可能也在那里……

  “可在去乱血世界之前……”

  罗恩突然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脑海中浮现出伊芙晋升仪式后,荒诞之王留下的那句承诺:

  “等你的导师到了黯日级,让他来找我。”

  “我会带他去真正的‘乐园’。”

  “那里关押着这个文明最危险,也最有价值的‘囚犯’。”

  “如果能治好其中一个……我允许他带走,当属下。”

  真正的乐园……

  那里关押的,都是黯日级和以上的古代天才。

  有大巫师、有顶尖学者、还有更加恐怖的存在。

  “一举两得。”

  思路逐渐清晰。

  先去“乐园”,尝试救出有价值的囚犯;

  然后带着他/她(它?)前往乱血世界,和希拉斯一起帮助推进矿盐研究;

  同时检验尤菲米娅的布局成果,寻找塞尔娜的遗产线索;

  最后正式启动拓荒计划,让希拉斯和其他借调人员在那里安顿;

  等到一切尘埃落地的时候,再看看能不能拖家带口过去那边……

  “那现在就该联系荒诞之王了。”

  罗恩轻轻关上房门,指尖在门框处划出隔音与反窥探的双重结界悄然展开,如同一层看不见的帷幕将整个房间与外界隔绝。

  他走向书桌,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本《超凡全解》。

  书籍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起来。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有什么古老而庞大的意识,正透过这本书注视着这个房间。

  深吸一口气,罗恩缓缓将右手按在封面上。

  魔力的共鸣开始了。

  “我已经到达黯日级。”

  他在心中缓缓传达着意念:

  “虚骸已经构筑,门槛已经跨过。我想.兑现当初的约定。”

  话音落下,书籍猛地一震。

  “哗啦——”

  书页自动翻开,停在了某个全新出现的章节。

  那一页原本应该是空白的——罗恩记得很清楚,上次翻阅时这里什么都没有。

  可现在,墨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仿佛有一支看不见的羽毛笔正在疾书。

  章节标题首先成型:

  《论囚徒的价值与解放的代价》

  标题下方的文字开始流动,如同活着的蛇般扭曲、重组,最终形成了完整的段落:

  “观测者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期待着被理解。”

  “‘门内’的世界,也该向你敞开了。”

  文字在这里停顿了片刻,颜色逐渐加深。

  从最初的淡墨色变为浓郁的深黑,就像是书籍在酝酿着什么更加重要的话语。

  罗恩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些文字上。

  他能感觉到,接下来的内容将至关重要。

  这不是简单的祝贺或鼓励,是某种.提醒?警告?还是考验?

  片刻后,新的文字如潮水般涌现:

  “不过,聪明的孩子啊”

  “在你推开那扇门之前,是否记得你口袋里那张‘空白的戏票’?”

  罗恩心中一震。

  戏票?

  他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那张神秘的“戏票”!

  那是之前强行占卜卡桑德拉去向的时候,对方通过某种渠道给予自己的。

  当时那位巫王只是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提示:

  “当你需要它时,它自然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之后的岁月里,罗恩偶尔会取出那张戏票端详,却始终无法从中解读出任何信息。

  无论用什么手段观察,票面上都是一片空白,仿佛只是一张普通的纸片。

  可现在.

  罗恩迅速取出那张戏票。

  当他的指尖触及纸张的瞬间,整个房间的光线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戏票本身也在发生变化。

  罗恩将戏票平放在桌面上,仔细观察着正在发生的变化。

  首先浮现的,是三道纤细的刻度条。

  他的目光落在第一道刻度条上。

  那道刻度条已经完全黯淡无光,只剩下灰败的痕迹,就像是被消耗殆尽的蜡烛只留下冷却的蜡油。

  第二道刻度条则截然不同。

  它散发着稳定而明亮的紫光,每一个光点都在有节奏地跳动,如同健康的心脏在搏动。

  第三道刻度条同样明亮,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凝视它的时间稍长,罗恩就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就像这道刻度条蕴**某种“终极”的力量。

  刻度条下方,新的文字开始浮现:

  “三幕悲喜剧,三次谢幕礼。”

  “第一幕已落,第二幕待启,第三幕.将是终章。”

  罗恩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依然摊开在旁边的《超凡全解》。

  果然,书页上的文字正在继续展开,仿佛在回应他心中涌起的疑问:

  “你看到的三道刻度,代表着‘小丑’仅有的三次‘出戏’机会。”

  “何为‘出戏’?”

  “当一个演员从舞台上走下来。脱掉戏服,摘下面具。”

  “以‘真实身份’干涉‘现实世界’时。”

  “这就叫‘出戏’。”

  文字在这里停顿,仿佛在给罗恩时间消化这个概念。

  片刻后,解释继续:

  “‘小丑’本是‘执政巫王’,理应维持秩序,不偏不倚。”

  “可当祂选择‘砸碎天平’,公开羞辱真理庭时,祂就‘出戏’了。”

  “第一道刻度的熄灭,记录的正是那次‘天平之辩’。”

  罗恩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场景:

  真理大殿中,艾尔文长老被逼到绝境,而就在那个关键时刻,象征“秩序”与“平衡”的天平雕像突然崩塌,托盘坠落砸碎了裁决台.

  当时他只觉得这是荒诞之王一贯的恶作剧风格,却没有意识到这一举动背后的代价。

  《超凡全解》的文字继续流淌:

  “你或许会问:为什么只有三次?”

  “答案很简单。”

  “每一次‘出戏’,都会削弱‘角色’的合法性。”

  “想象一个剧院:

  观众们相信台上的‘国王’拥有权力。

  不是因为他真的是国王,单纯是因为剧本这么写,他穿着国王的戏服,说着国王该说的台词。”

  “可如果这个‘国王’突然跳下舞台,指着台下某个观众大骂:‘你是**!’”

  “然后又跳回去继续演国王”

  “你觉得观众还会相信他吗?”

  “不会了。”

  “因为‘角色’的‘神圣性’被打破了。”

  这个比喻十分生动。

  确实,如果一个演员突然撕破角色的伪装,展现出真实面目,然后又试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观众们的代入感会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文字继续:

  “‘执政巫王’也是如此。”

  “祂的权力,建立在‘仲裁者’这个角色之上。”

  “当祂公开偏袒某一方,公开攻击另一方.”

  “这个角色就开始崩塌。”

  “三次,是极限。”

  “三次之后.”

  “要么‘剧院’重建。”

  “要么‘演员’谢幕。”

  罗恩感到喉咙发紧。

  他想起了那张戏票上的三道刻度——第一道已经熄灭,还剩两道。

  这意味着赫克托耳只剩下两次“出戏”的机会,两次可以打破角色限制、以真实身份干涉现实的机会。

  用完之后要么引发纪元更迭那种级别的大动荡,要么祂必须退位。

  无论哪种结果,都意味着这个角色将走向终结。

  书页上的文字突然转变为血红色,那种颜色浓郁得仿佛要从纸面上滴落下来:

  “不过,孩子”

  “‘小丑’把这张票交给你,可不只是为了‘警告’。”

  “这更是一份‘投资’。”

  “祂在赌你能成长到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改变某些‘不合理的现状’。”

  “强大到让祂不需要再‘出戏’,就能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秩序。”

  “或者.”

  文字的颜色变得更加深沉,几乎接近黑色:

  “祂在赌你能成为‘新的演员’,接替祂的位置”

  “继续这场永无止境的‘戏剧’。”

  “而剩下的两次‘出戏’机会.很可能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使用。”

  “可能是救你的命,可能是替你挡下某个致命的阴谋,也可能.”

  “在你即将突破巫王时,为你扫清最后的障碍。”

  “但请记住:每用一次,祂离‘谢幕’就近一步。”

  “当第三道刻度熄灭时”

  “‘国王’这个角色,就将走到尽头。”

  罗恩缓缓放下手中的戏票,靠在椅背上。

  他闭上眼睛,任由这些信息在脑海中沉淀、发酵。

  所以.赫克托耳把这张票给自己,等于是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他手上。

  如果自己滥用这三次机会,或者成长得不够快、不够强,祂就会因为‘维护’而失去执政巫王的位置。

  这是一场豪赌。

  祂赌自己值得这份投资,赌自己能在祂‘谢幕’之前,成长为能够支撑新秩序的‘柱石’。

  可如果失败了

  祂不但会失去权位,更会让那些同级“敌人们”找到把柄,对其进行清算。

  这份信任重得可怕。

  罗恩目光重新落在《超凡全解》上。

  书页上的文字已经恢复了紫黑色,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就像是刚才那些沉重的话题只是一场玩笑:

  “好了,说了这么多严肃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无聊了。”

  “来点轻松的:

  ‘乐园’的门已为你敞开。

  那里有最疯狂的囚犯,最扭曲的故事,最荒诞的真相。”

  “但请做好准备!”

  “那里的‘病人’,比你想象的更加.恶毒。”

  “有人在等待救赎、有人在等待复仇、有人在等待遗忘。”

  “还有人”

  这一行文字突然变成了倒着写的,罗恩需要将书转过来才能阅读:

  “在等待一个足够强大的‘工具’,来实现他们未竟的野心。”

  文字重新恢复正常方向:

  “选择谁,救赎谁,放弃谁.”

  “这些决定,将定义你未来的道路。”

  “而每一个被你‘救赎’的囚犯,“

  “都会成为你的‘负担’或‘助力’。”

  “选错了.”

  “你可能会发现,自己招来的不是‘属下’,“

  “只是‘祸害’。”

  “选对了.”

  “你将获得这个时代最宝贵的‘遗产’。”

  “那些被时代遗忘的智慧,被历史掩埋的真相,被权力封印的力量。”

  “所以.”

  最后一行字以华丽的花体缓缓浮现,每一个字母都像在跳舞:

  “祝你.好运。”

  “啪。”

  书页突然合拢,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