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站在未完成的考古现场,一个穿靛蓝衬衫,一个着白衬衫。

  “他穿越之前,你们还曾并肩前往山区考古,说以后有钱了,要给考古的山区修一条让山里孩子能走出去的路。”

  顾成冷笑。

  “现在你却在拆魏昶君的铁路?”

  雷请议终于面色铁青,咬牙开口。

  “顾老,您不懂......”

  “我不懂什么?”

  顾成抓起平板调出数据。

  “是看不懂你们伪造的"火车爆炸预警"?还是不明白你们想逼魏昶君改乘马车的算计?”

  他划到一页档案。

  “历史上马车爆炸死的是谁?”

  会议室死寂。

  王莉突然小声辩解。

  “我们是想避免更大的流血......”

  “放屁!”

  顾成直接砸了茶杯。

  “魏昶君杀的是**污吏,你们害的是为民请命的人!”

  他指着投影上的《株连令》。

  “看看这个!就因你们伪造情报,徐白海这样的清流也被拉进去了!”

  顾成走到雷请议面前,老人佝偻的背影像座倾塌的山。

  “你的好友穿越之后,为什么留下《事感录》?交给你,是让你这么用的?”

  好友?

  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这个词了。

  雷请议的嘴唇颤抖。

  “他......”

  “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对他。”

  顾成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翻开泛黄的扉页,上面是昔日穿越者留下来的笔记。

  笔记本重重拍在雷请议胸口。

  “你配叫他好友吗?”

  这一刻,京师,魏府。

  烛火摇曳,映照着案桌上堆积如山的密报。

  魏昶君端坐于案前,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目光冷峻。

  自从上次洛水老道千里迢迢奔赴告知后,他已派出夜不收秘密查探。

  如今大清覆灭,大明崩塌,夜不收对这片土地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近乎恐怖的地步。

  夜不收统领肃立,嗓音低沉。

  “里长,柳州、南宁、桂林三地密报已汇总完毕。”

  魏昶君抬眼。

  “说。”

  夜不收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卷名册,缓缓展开.“柳州杨氏余党,为首的是杨三槐,原为红袍军地方官,去年因贪墨被革职,此人怀恨在心,暗中联络旧部,欲借刺杀里长复起。”

  “证据?”

  魏昶君声音平静。

  “其管家杨福,昨夜在柳州赌坊醉酒,青石子的人混迹天下觉得不妥,进行试问,得到消息,对方亮出一份伪造的勘矿令拓片,声称三日后必有大变。”

  “但我们怀疑该管家在故意对我们示好,背叛杨家!”

  夜不收递上一块麻布。

  魏昶君指尖抚过证据。

  “还有谁?”

  “徐三郎,徐白海族弟。”

  夜不收声音更低了。

  “此人因新政被削去田产,其岳父沈槐乃宁波市舶司提举,亦因改制损失私利,他们暗中调运官仓硝石三十斤、硫磺九斤,全部裹油布防潮,藏于柳州城南老槐树下。”

  “还有谁?”

  “启蒙部旧臣周世安。”

  夜不收额头渗出细汗。

  “此人去年因渎职被贬,却仍暗中联络苏州、杭州士族。其门生陈德负责传递密信,称柳州事成后,江南必响应罢市抗税。”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魏昶君眉眼森然。

  “杨三槐的计划说说吧。”

  “双线埋伏。”

  夜不收喉结滚动。

  “若里长乘火车,便引爆七号铁路桥墩,若换乘马车,则在官道老槐树下设伏,更险恶的是这群人甚至不惜已深入局,连自己人都杀。”

  魏昶君突然笑了。

  他经历过的反叛太多。

  “好一个连环计。”

  他起身走到窗前,夜风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他甚至比负责调查的夜不收都清楚,这群人造反的原因绝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不满的,不过是自己将那些他们眼中的‘泥腿子’抬高到了和他们这些人一样的高度。

  他们不满的,不过是他们的家族不能千秋万代,成为人上人。

  他们只是在愤恨拼杀了一辈子,得不到自己想要。

  欲壑难填。

  魏昶君更明白,这样的情形,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他不在乎。

  这一刻,这位跟随里长十年的夜不收神色森冷。

  “里长,柳州那边已经布控完毕。如今......到底是坐火车还是乘马车前往?”

  魏昶君站在窗前,背影被月光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他缓缓转身,眸中寒光如刃。

  “都不选。”

  夜不收一怔。

  “那......”

  “反着做。”

  魏昶君的声音像淬了冰。

  “火车照发,马车照行,但里面只放木偶。”

  他走到案前,指尖敲了敲桌上的地图。

  “我亲自带八百轻骑,走山道直奔浙江。”

  “八百精锐,足够杀出任何重围。”

  “浙江?”

  夜不收瞳孔微缩。

  “可柳州那边......”

  “柳州?”

  魏昶君神色淡漠。

  “他们将注意力放在柳州,正好我们可以在浙江等地着手,开始调查那些已经腐朽的文人,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本事,敢做徐国武都做不到的事!”

  彼时夜不收呼吸微滞。

  “但若我们突然转向浙江,柳州那边......”

  “让他们炸。”

  魏昶君语气森然。

  “木偶披我的袍子,戴我的斗笠,让他们炸个痛快。”

  他走到夜不收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

  “八百轻骑今夜出发,一人双马,沿途不进城、不入驿,三日之内必须赶到绍兴。”

  夜不收重重抱拳。

  “属下这就去安排!”

  “记住。”

  魏昶君的声音突然轻了,却字字如铁。

  “此行不带任何文吏,不通知地方官府,沿途农会只认铁令不认人。”

  他盯着夜不收的眼睛。

  “我现在,谁都不信。”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窗棂哐当作响,一片枯叶被卷进来,落在魏昶君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靴底碾上去,枯叶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夜不收离开了,只是他也没听懂,里长所说的谁都不信,不光是这个时代的文武官吏。

  还有来自四百年后的信,那些原本应该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人,来的‘预警’。

  “历史......”

  他喃喃自语,眸中暗流汹涌。

  “从来都是杀出来的。”

  这一刻,魏昶君独自站在烛光里,他取出一块靛蓝粗布,慢慢擦拭佩刀,刀身映出他冷峻的眉眼,也映出窗外一弯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