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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汉话的西域商人或许在这里算不上惊奇,柜台后的伙计拨着算盘,算珠碰撞声清脆。

  戴皮帽的商人大声嚷嚷。

  “我这貂皮可是上等货!换你十块茶砖亏了!”

  柜台伙计扒拉着算盘。

  “爱换不换!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魏昶君在一处粮食加工厂门口驻足。

  工人们推着料车小跑,车轴吱呀作响。

  有个老师傅在检修机器,冻红的手指握着扳手,呵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霜。

  墙上安全生产记录牌显示,本月产量已超三万斤。

  工头正扯着嗓子喊。

  “三班倒!夜班每人加个肉夹馍!”

  “班长!机器又卡壳了!”

  “叫维修组!别自己瞎捣鼓!”

  魏昶君脚步很慢,历史上,数百年后这里会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战场,炮火把厂房炸成废墟。

  而现在,搅拌机的轰鸣声里,工人们正把粮食装袋,准备运往更西边的筑路工地。

  他继续走着,走得很慢,安静的看着前方新的一幕,红袍军校场上,教官吼声震天。

  “突刺要狠!想象前面是那些破坏红袍天下的贼人!”

  新兵喘着粗气。

  “教官,枪太重......”

  “重?当年里长扛着土铳打鞑子时嫌重了吗?”

  魏昶君平静转身,彼时望向西边商道。

  驼队头领吆喝着。

  “抓紧过垭口!天黑要冻死人的!”

  驼队飞扬的尘土中,他听见有人唱起陇西民歌,调子苍凉却带着劲道。

  商道上的驼队正消失在雪山垭口,驼铃声渐行渐远。

  更远处,新修的铁路桥像一道黑线缝在两山之间。

  风卷起雪沫打在他脸上,冰凉。

  但厂房的热气、学堂的书声、校场的操练声,却让这片土地透着活气。

  他拉紧棉袍转身离去,冻硬的土地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知不觉间,魏昶君便走到了葱岭山脚下的丝路饭店里,他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跑堂的小伙子递来菜单,羊皮纸上用炭笔写着菜名。

  “来碗羊肉粉汤,加个烤馕。”

  魏昶君把铜钱放在桌上。

  邻桌几个商人正高声谈笑,穿绸缎的商户拍着桌子。

  “现在从甘州到葱岭,水泥路三天就到!前年这时候,驼队还得走半个月!”

  旁边戴皮帽的毛皮商接话。

  “可不是!去年我在魔鬼城遇沙暴,要不是养路队及时救援,早成干尸了!”

  墙角一桌农户模样的汉子在议论收成。

  老农掰着指头算。

  “新稻种亩产四百斤!以前种青稞,百斤就谢天谢地了!”

  他掏出烟袋。

  “红袍农会还配了打谷机,省多少力气!”

  魏昶君慢慢吃着羊肉粉汤。

  汤里飘着红袍粉条,这是天工院新推广的土豆淀粉制品。

  跑堂的又端来烤馕,面饼上撒着西域特有的孜然。

  门口风铃响动,进来几个金发碧眼的顾客。

  他们熟练地用筷子夹起猪肉白菜炖粉条,有个大胡子还用陕西话喊。

  “老板!再来瓣蒜!”

  跑堂笑着应声。

  “西域老哥越来越像咱关中人了!”

  魏昶君注意到柜台旁供着新牌位,不是神佛,而是木雕的钻井架模型。

  老板娘上香时念叨。

  “保佑勘探队再打出油井......”

  窗外传来驼铃声,一支混合商队正经过,汉人掌柜和波斯伙计并肩牵着骆驼。

  有个卷发少年用生硬汉语喊。

  “王叔!前面驿站能洗澡不?”

  “能!新修的澡堂子!”

  掌柜的扬鞭指向远处。

  “红袍工程队给通的温泉!”

  跑堂来添茶时,魏昶君问。

  “生意不错?”

  “托里长的福!”

  小伙子擦着桌子。

  “以前这地界马匪横行,现在商队敢走夜路了!”

  他指着墙上的营业执照。

  “您看,这可是红袍民部发的证!”

  “这年头啊,什么都有规矩了。”

  后厨飘出炒菜的香气,魏昶君甚至能听见厨师在教徒弟。

  “白菜要切细丝,粉条得泡透......这是里长家乡的吃法!”

  吃过饭后,魏昶君看着那些金发碧眼,却穿着汉家儿郎服饰的身影,笑着离开。

  葱岭矿场的傍晚,巨大的露天矿坑在夕阳下泛着金属光泽。

  青石子也回来了,魏昶君和青石子站在观景台上,脚下是绵延数里的作业区。

  “里长你看。”

  青石子指向矿坑底部。

  “三班倒的矿工有八千多人,连带家属养活了三万人口。”

  传送带正把矿石运往冶炼厂,远处新建的工人住宅区亮起灯火。

  学堂放学铃声响起,一群戴安全帽的矿工子弟跑过操场。

  “此次剿灭的刺客,身份查清了。”

  青石子递上报告,声音很轻。

  “是江南几个流放家族凑的死士。”

  魏昶君扫了眼报告就扔在风中。

  “跳梁小丑。”

  远处矿场总工还在看着统计数据,路过的时候激动的嘟囔着。

  “新探明的银矿储量,够红袍用两百年!”

  “还有伴生金矿......”

  青石子也兴奋的转头看向魏昶君,然而下一刻,里长的话让他愣住。

  “黄金白银......”

  魏昶君突然打断。

  “很快就不重要了。”

  青石子一怔。

  他想起自己主政江南时,见过白银流通如何掐住经济命脉。

  “红袍钱币会成为全球通货。”

  魏昶君的声音像在陈述事实。

  “用粮食、钢铁、能源做锚定物。”

  青石子倒吸凉气,他不是不通民事的武夫,瞬间想通关键,一旦红袍元取代金银,任何国家想贸易都得储备红袍外汇。

  到那时,红袍军不需要出兵就能掌控全球经济命脉。

  “可是里长......”

  青石子声音发干。

  “各国不会甘心......”

  “由不得他们。”

  魏昶君指向矿场。

  “这里的产出,够我们建起新货币体系。”

  晚风吹起魏昶君的鬓发,青石子突然发现里长鬓角已染霜色。

  这个快四十岁的男人,要推翻运行千年的金银本位制。

  “先从试点开始。”

  魏昶君转身下山。

  青石子望着里长背影,想起二十年前在蒙阴,这人说要让百姓吃饱饭时,也没人信。

  可现在,红袍的粮仓能养活半个世界。

  他还年轻,他做得到。

  以一己之力让黄金白银失去地位,红袍钱币,或许真的会成为全球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