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一日漫长,忙人的一日便格外的短暂。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的晚霞如火如荼,金色的余晖洒在衙门的青砖黛瓦上。

  衙门大门缓缓开启,身着官府的傅砚辞缓步走出。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悠长,沐浴在了暖阳中,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微风拂过,衣袂轻扬,傅砚辞步履从容地上了车。

  “爷——”来接他的是墨雨。

  “回府。”傅砚辞抬手捏走了眉间的疲惫。

  马车笃笃前行,夕阳的余晖相伴,追随着马车的影子,将影子也拉得悠长。

  不多会儿,就到了侯府门外。

  此时太阳还没完全下山。

  傅砚辞下了马车,难得今日回来得早,天还亮着,太阳的光撒在他肩头,给他身子带来了暖意。

  他素来冷冽的面容都柔和了许多,唇角上浮,隐约还带了丝笑。

  刚迈上台阶,长廊那头一小厮见到他,匆匆过来跪倒。

  “大公子,老夫人有请——”

  傅砚辞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身上的暖意也消散了不少,他转过身子一看,不过是这短短功夫,夕阳已经落了一半。

  “哦?带路。”

  来人匆忙在前面带路,从前院到禅意园要走一段路。

  因老夫人急着见,所以抄了小路。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曲折蜿蜒,两旁古木参天,枯枝交错,不远处的假山嶙峋,池水幽森,水面上还浮着几片枯叶。

  整个侯府,虽然移步换景,尽显贵气,可没了夕阳,黑暗笼罩下来,行走之处仿佛有无数影子在暗中窥视。

  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压抑,傅砚辞不发一言,沉静地走着。

  直到一阵风吹来,竹林簌簌声起。

  眼看禅意园不远了。

  来人侧头看了看,停住了脚小声道:“今日公子仗责了夏衡?”

  傅砚辞鼻音嗯了一声,仿佛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

  “他人死了。”

  傅砚辞侧头看了过来——

  小厮点头,“是真的。”

  “二十板子便能将人打死?”

  小厮垂下头,“公子啊,想让人活,一百板子人也死不了……”

  “想要人死,哪怕只打五板子,无常也可来拿人了……”

  傅砚辞了然,“原是如此。”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幽森的竹林,周遭冷风席卷,让他不由得后背阵阵发凉。

  “原来祖母是叫我来认罪的。”傅砚辞笑了笑,抬步出了林子。

  赵嬷嬷早已恭候多时了,此时打着灯笼,脸上陪着笑:“大公子来啦。”

  傅砚辞冷着脸点了点头,“赵嬷嬷带路吧。”

  “可用了膳?”

  这明显是一句废话,傅砚辞笑了笑,“未曾,刚下了衙,听说祖母找,就立刻过来了。这不亲自来负荆请罪了么?”

  赵嬷嬷陪着笑,嘴角发苦,“那正好,一会儿在这用了晚膳,有大公子在,老夫人还能多吃一碗。”

  傅砚辞脚步不停,淡笑着点了点头,“那自然好。”

  到了门边,早有恭候的丫鬟抬手掀开帘子,扫了一眼大公子的侧颜,顿时红了脸。

  傅砚辞却目不斜视,径自进了屋,“祖母唤我前来,是问罪?”

  老夫人头戴抹额,斜靠着软塌,一旁的丫鬟正给她捏腿,身后的丫鬟给她打着扇。

  “你啊你啊——”老夫人叹息着摇头,“如今你大了,祖母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此时丫鬟如意过来奉茶,傅砚辞摆摆手,如意知趣地将茶盘放下。

  傅砚辞亲自端了茶盏递给了老夫人,“祖母喝茶。”

  老夫人看向傅砚辞,只见他视线不闪不避。

  一如既往地倔强。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接过了茶盏,“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夏家是我的陪房,有什么事你不能让丫鬟回了我,我来处置……”

  “如今可倒好,生生作践没了一条人命……”

  傅砚辞神色未变,“看来祖母也知道打狗要看主人。”

  老夫人轻咳一声,“看来,你是为着前几日的事与我置气。”

  “孙儿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老夫人气得拍了拍桌子,“不过是个丫鬟,下**蹄子,你这般护着宝贝着,旁人要是有样学样,侯府的规矩都不要了?”

  “侯府的规矩?”

  傅砚辞面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可仔细一看就能看到嘴角的嘲讽。

  “侯府里居然还有规矩。”

  一句话带着几番意思,瞬间令老夫人沉默了。

  侯府若是真注重规矩,那便应该早早将他请封世子……

  之所以一直悬而未决,不过是各自有各自的谋算。

  老夫人不能做儿子的主,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夹在中间为难,只能装睁眼瞎。

  她脸色讪讪,傅砚辞却仿佛不过是随口一提,

  “若是孙儿自己人都护不住,孙儿在这府里,可得是什么猫儿狗儿都能踩一脚了。”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什么叫你自己人护不住?”

  她顿时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躲闪,“你是说——”

  她挥了挥手,室内的丫鬟们都知趣地离开。

  等人都散了,她气恼地掼了茶盏,“别当我老糊涂,那**人的肚子里根本不是你的骨肉……”

  自己的孙儿自己疼爱,“你与她并没圆房,她哪里来的孩子?当我是个老糊涂,我还没踏入棺材板!”

  傅砚辞平静道:“我发妻怀的孩子,自然是孙儿的。”

  “你胡说!”老夫人气得胸膛不断起伏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初我分明给你相看的是定国公家的小姐……”

  “你没看上也就罢了。”

  “当初你夫子出了事,你非要娶了她回来……”

  当时她乐得合不拢嘴,没过几个月就传出有喜了。

  她还以为能抱曾孙了。

  可谁曾想傅砚辞去了前线,后来又有人来报,说大公子与大奶奶并没圆房。

  没圆房,肚子却大了,不是野种是什么?

  “所以祖母不问孙儿,就处置了孙儿的人?”

  傅砚辞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

  “我没有!”

  老夫人刚想说什么。

  门外传来了惊呼声,“侯爷,您慢点……”

  “都给老夫闪开,今日我非打死这个草菅人命的畜生!”

  老夫人听到门外的动静,脸色顿时变了,此时赶紧握住傅砚辞的手,慌忙的四处看了看。

  “你快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