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小宫女跑出了院子第一时间凑到领头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公主府花园里,此时永平公主正在赏花,春季哪里是花儿盛开的时节,可因为永平公主道了一句想看。

  那花儿胆敢不盛开,便是不给面子。

  公主府的花匠们近日都愁白了头,又是暖房烘,又是水肥催。

  到底是在永平公主想赏花的日子里,开了个七七八八。

  唯有牡丹,怎么都不开,身子花苞都不大一个。

  永平冷哼了一声,命人拔了,“给脸不要,以后京中不许有牡丹。”

  她嚣张跋扈惯了,众人应诺,早有人去传了话。

  先敬罗裳再敬人,京中敬得不是公主,而是公主身后的陛下。

  “公主,嬷嬷回来了……”

  永平摆弄着花,并没回头,“如何了?”

  来人上前一步,“一切按照公主的吩咐,已经将宝剑送到了侯府。起初傅大人的随从不肯收,不过奴才说这是公主赏赐,由不得他……”

  永平笑着回头睨了来人一眼,“以后说话要注意一点,别让傅大人觉得本宫咄咄逼人,本宫的性子很随和,以后跟他身边的人说话也要客气一点。”

  “奴才知错。”

  许是听到宝剑送了出去,永平公主心情极好,缓缓起身,又往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了粉白团的花朵上。

  春季回暖,正是月季盛开的时候,“这花好看。”

  花匠跪地小声回禀,“启禀殿下,此花名曰龙沙宝石,初开是粉白色,等过几日花打开了,还能赏月余……”

  永平心情好刚要掐一朵花来戴。

  “小心——”

  “公主!”

  永平轻嘶了一声,松了手,手指指肚被花刺扎破,血珠渗出。

  一旁的花匠浑身发抖,额头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龙……龙、沙宝石属、属月季,花儿……花儿虽美,花刺多……”

  “公主。”来人欲言又止。

  永平冷下了脸,抬眸看了过来——

  “奴婢故意命人落下帕子回去取,果然在傅大人府里发现了婢女,还是两个!”

  一句话落,整个花园静可落针,就是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也振翅躲远了些。

  一旁的另一个婢女见公主脸色沉下来,赶忙劝慰道:“世家公子府里有丫鬟再正常不——”

  “你闭嘴!”剩下的话被公主怒喝一声,悉数鳖了回去。

  “他不是旁人,他从不用丫鬟。”永平恨声道。

  手缓缓攥紧,却是一把抓住了龙沙宝石,刚绽放的花朵被她**几下,大片的叶子簌簌而落。

  “敢跟本宫炸刺,也要看能不能有命活!”

  “拉下去——砍了!”

  一旁的花匠吓得连连磕头:“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早有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人架着胳膊给堵嘴拖了下去。

  永平转头看向花,“龙沙宝石也都砍了。”

  “喏。”

  “公主——”一旁的宫人凑过来,递上帕子,“如今……”

  永平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碍事的东西,除了便是。”

  说完,丢下帕子就离开了。

  身后的奴才对视了一眼,大气不敢喘,直到公主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抬手拿着袖子擦了擦汗。

  本朝驸马不好当,当永平公主的驸马更不好当。

  驸马多为闲职,如今傅大人简在帝心,手握明镜司,是多想不开,会想要尚主。

  偏偏公主撩不开手。

  “嬷嬷……”宫人小声道:“要不……”

  嬷嬷低头看着工匠们将地上的龙沙宝石铲除干净,那花儿开得好好的,粉嫩洁白,早上下了露水,花瓣上还有露珠。

  可此时躺在地上,上面都是黄土,根系都被拔除,活不了了。

  花儿又招谁惹谁了呢,长得太好,也是罪。

  “找个机会,除掉吧。”

  “锄头!”梅瑾笑道,“水桶!”

  梅久低头一看,“绿草,羊毛。”

  “呀,你解开了?”梅瑾笑道:“再来再来,你这真好玩。”

  墨风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忍不住摇头失笑。

  “你这叫什么名字?”梅瑾问道。

  此时忙了一日的傅砚辞已经走到了门口,墨风刚要通传,他抬了抬手。

  “狼了个狼。”梅久面不改色道。

  梅瑾不疑有他,“这个名字好奇怪啊,有羊毛,有铲子,有木桶,可没看到狼啊,为什么叫狼了个狼?”

  梅久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看,这是草吧,羊来了,草就没有了,草梅。狼来了,羊就没有了——”

  “哦——羊梅!”梅瑾恍然大悟。

  梅久点头,“所以叫狼了个狼。”

  傅砚辞今日面圣,又提审了几个硬骨头,本一身疲惫,可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胡说八道,嘴角倒是忍不住翘起。

  一个敢说,一个倒是敢信。

  他抬脚进门,惊动了屋里的梅久和梅瑾。

  两个人利落起身,齐齐行礼:“大公子。”

  傅砚辞上前走了两步,目光在榻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停留了一瞬。

  梅久不着痕迹地上前了一步,反手将桌子上的书扒拉了一下。

  书纷纷掉落,一部分果然将她们玩得东西给盖上了。

  偏偏有一本书不长眼色,掉的位置不对,从桌子上径自掉落在炕沿上,书棱又磕了炕沿一下,再次坠落。

  不偏不倚,就落在了傅砚辞的脚下。

  傅砚辞垂眼看了一眼。

  梅久趁机说道:“大公子,奴婢在识字呢。”

  “哦?”傅砚辞偏不拆穿,微微弯腰,手指夹着书翻到了扉页。

  “敏而好学,不错。”他先是赞赏了一番。

  梅久眯起了眼,莫名地想到了方嬷嬷。

  感觉他要下套。

  果然,他随意地抖落开一页,示意梅久看,“都认识哪个字?”

  也是梅久点子背,傅眼辞命人找来的书的确话本居多。

  可也有纂刻的书籍,没事玩刻印章的。

  梅久繁体字只能念一部分,她虽然小时候学过书法毛笔字,不过也只学了个皮毛。

  眼前的字,都是小纂,形如爪爬。

  仓颉为之吐血,梅久为之瞪眼。

  她瞪大眼睛看着,还真让她挑出认识的了,“南,石,十,百,下。”五个字。

  傅砚辞语气平静:“南抵石涧,夹涧有古松、老杉,大仅十人围,高不知几百尺。修柯戛云,低枝拂潭,如橦树,如盖张,如龙蛇走。松下多灌丛萝茑,叶蔓骈织,承翳日月,光不到地。”

  梅久知道又被他教育了,不过随着他读完,她听着有些耳熟。

  像是之前她无意刷小视频听到过的,真迹在日本…叫啥名来着,懵住了。

  在傅砚辞洋洋洒洒说话的时候,她脑子里顿时一闪。

  “《白氏草堂记》!邓石!”

  这次换傅砚辞愣住,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谁等想到通篇只认得五个字,居然能说出这出处。

  到底是真不认识字,还是深藏不露。

  梅久嘿嘿一笑:“半文盲,半文盲。”